2016 年11 月4 日,由刘雨霖执导的电影《一句顶一万句》正式上映。这部改编自刘震云同名小说的电影,也是新人导演刘雨霖的首部长篇电影作品。刘震云把这部让他获得茅盾文学奖,且被称作他迄今最成熟大气、最震撼人心的一部作品交给了一位新人导演。刘雨霖是刘震云的女儿,是获得奥斯卡奖的中国本土导演第一人。刘雨霖毕业于纽约大学Tisch 艺术学院导演专业,在校期间,她编剧并执导的个人首部微电影《门神》入围了30 多个国际电影节,并获得了包括第41 届美国奥斯卡( 学生单元) 最佳叙事片在内的8 个国际奖项。获奥斯卡奖的女儿刘雨霖,是刘震云最好的一句。
《农民日报》社附近芙蓉宾馆的油焖大虾一定不比如今的山珍海味,但那却是刘雨霖心中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是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极致美味。有故事的油焖大虾,多了父爱带来的人情味。
故乡: 菠菜和烩面
刘雨霖妆发完毕的时候,刘震云刚刚从三源里菜市场赶回来。刘老师刚在菜市场完成了一组大片的拍摄,除了带回了满意的照片,他还从菜市场带回了瓜果蔬菜,满载而归。
梳着锃亮的油头,身着「 上下」 的中式衬衫,外搭修身的黑色西服,刘震云老师的时尚文人形象受到了片场所有人的好评。刘雨霖从化妆间出来,看到穿戴讲究的父亲也是眼前一亮,“刘老师挺帅啊。”公开场合里,刘雨霖称父亲为“刘老师”,工作关系与父女关系,这个年轻的导演分得很清。
单独拍摄前,雨霖和父亲拍摄了两组合影。为了搭配父亲的中式正装,雨霖穿了一件红色的对襟连衣裙,她只着淡妆,梳着利落的马尾辫。父女俩都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这俩“大奔儿头”,透着一脉相承的聪明。第一组合照的概念是“延津菠菜的故事”。
拍摄用的这把菠菜由刘震云老师从菜市场采购回来,虽不来自延津,但因着延津人成为它的主人,且有延津的女儿亲手捧在胸前,也成了一把“高傲的菠菜”。更为重要的是,这把“延津菠菜”是个意象,它代表了父女之间的一种传承。
手捧菠菜的雨霖立正站好,顾盼神飞,而刘震云就坐在女儿的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怒自威。拍了几张后,摄影师找到了刘雨霖的最佳角度,于是指导雨霖改变了姿态和位置。刘老师此刻也审视了一下自己,问道:“我需要换个姿势吗?”摄影师赶忙说:“您不用动,您这姿势特别好,特出片儿。” 刘老师一拍大腿,高兴道:“看看,我就随便一坐都出片儿。”这话引得片场一阵笑声。刘老师拍照片拍得多了,自然也像小说写得多了一样,风格已定,出片儿不愁。
这组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连忙给刘老师递上了羊肉烩面,这是第二组合影的道具。本以为自己可以收工了,没想到还得再被闪光灯闪几下,这让刘震云有点小小的不悦。拍了一上午,一会儿还要和女儿飞赴西安参加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一句顶一万句》是电影节的开幕影片。
这烩面够美味。这是从河南驻京办餐厅特意飞车买回的两碗羊肉烩面,整齐排列的宽面条看着就筋道,上好的羊肉高汤清清亮亮,没有一丝浮油,尽管热气稍有散去,但香味还是令人垂涎。
父女俩这次并排坐到了一起,刘震云端着面,用上好的紫竹筷夹起宽宽的面条,讲究。但他却不往嘴里送,眼睛盯着闺女碗里。刘雨霖也挺淘气,她对着镜头皱着鼻子大笑,后来竟将筷子伸进了父亲的碗里,和父亲逗来逗去。刘震云有些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抢食儿”的刘雨霖让刘震云终于放松了下来,这组片子很快就过了。
这对父女间互动的小细节让我们多少了解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举手投足间不用有什么顾忌,父女间也可以没大没小,总之就是三个字,不拘着。
父女:“煮酒”和“烹虾”
二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在《 农民日报》 社的家属院里,年幼的刘雨霖独自在暗淡的月光下玩着泥巴。别家的孩子都被阳台上的叫喊声喊回家了,她家的阳台上却安安静
静。过了一会儿,小雨霖玩腻了,觉得烦了,肚子也开始叫了,于是拍拍屁股上的泥,唱着歌回家吃饭去了。
回忆起童年,刘雨霖的记忆里都是这样的片段。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刘震云就开始以“放任”的姿态对待她,他总是给她极大的自由。在中国式教育体系中,刘震云是个“异类”。
同是“异类”的还有刘震云的圈中好友,导演尹力。恰好,尹力的女儿尹伊也是刘雨霖的闺中密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每次尹家宴请刘震云和刘雨霖父女,尹爸爸都会准备很多妞妞爱吃的素菜,刘爹爹则会带上一瓶好酒。私下里,他们之间的称呼很亲密,妞妞是刘雨霖的小名,伊迪是大家对尹伊的称呼。
酒菜上桌只是家宴的陪衬,真正让这相聚变得有意义的是这两个家庭和两代人之间毫无顾忌的精神交流。尹力导演善“侃”,每次聚会都是他“主讲”;刘震云老师“写得比说得好听”,说不过大家,他就喝酒,咂摸滋味;两个姑娘都特能说,和辈们在一起聊哲学、聊电影、聊人生、聊爱情,没有长幼尊卑,没有说教式的语言,只有各方阐述观点,辩论、思考,否定或是认同。自由民主、畅所欲言,两代人之间也可以煮酒论英雄。
你一言,我一语,雨霖和父亲有时候也会针尖对麦芒,争得面红耳赤。雨霖说:“如果我们俩产生分歧了,那你说出你的道理,我说出我的道理,谁的道理取胜我就听谁的。
”除了“煮酒”,雨霖和父亲还有“烹虾”的故事。
十几年前,《 农民日报》 社附近最高级的饭馆就是芙蓉宾馆,那里的油焖大虾让爱吃虾的雨霖心驰神往。在刘雨霖看来,她能想到的小时候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父亲有一天心血来潮,拉着自己的手走进芙蓉宾馆,点一盘油焖大虾,让她撒开欢儿吃。
体察入微的雨霖把她小时候的这个记忆也用到了《一句顶一万句》中。牛爱国的闺女牛百惠也爱吃油焖大虾。一旦沾上“情结”二字,导演拍得时候就会格外用心。那场百惠吃大虾的戏,刘雨霖总觉得小百惠吃得不够香,她就撸起袖子在现场给她示范怎么吃,直到小百惠的吃相让她觉得满意,这场戏才算过了。
当年芙蓉宾馆的油焖大虾一定不比如今的山珍海味,但那却是刘雨霖心中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是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极致美味。
有故事的油焖大虾,多了父爱带来的人情味。
追梦:两个“大爷”和一个“侄女”
刘雨霖的人生中还有两个贵人,两位“大爷”。在雨霖实现梦想的道路上,他们是引路人。
2008 年,刘雨霖正在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系读大二,经过一年的专业课学习,刘雨霖发现,这个专业并不适合她。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学电影。
雨霖说,她并不是一个拥有冲动型人格的人。“我想要去学电影,并不是某一个瞬间决定的,这是一个慢慢积累、潜移默化的过程。好像是电影在召唤我,这是一种缘分。”
在20 岁的时候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何其幸运,刘雨霖比大多数同龄女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同寝室的同学都在对着镜子练习姿态,练习嗓音,找路子实习,刘雨霖却埋头研读导演系学生的必修课,废寝忘食地备考托福,在熄灯后的寝室研究那几部看烂了的经典电影。今后要成就什么样的事业,要过怎样的生活,要拥有怎样的人生,她已在心中盘算清楚。20 岁的刘雨霖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几年后的图景:考入美国顶级的电影学院读研究生,然后回到中国,成为一名电影导演,做自己喜欢的电影。
除了托福成绩,申请美国的硕士学位最重要的就是推荐信。雨霖的推荐人之一是一位大人物,他毕业于纽约大学Tisch 艺术学院,那是雨霖梦寐以求的学府。
2009 年,刘雨霖特意飞到了威尼斯,她要见一个人,她需要这个人帮助她完成电影梦。时任威尼斯电影节评委会主席的李安在百忙之中和刘雨霖见了面,他们吃了一顿午饭,两三个小时的促膝长谈和头脑风暴让李安觉得,他应该帮助这个女孩完成梦想。李安亲自为刘雨霖写了一封推荐信。
最终,优异的托福成绩和李安导演的力荐让刘雨霖拿到了10 所美国大学的offer。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纽约大学Tisch 艺术学院,开始和世界上最优秀的教授学
习她梦寐以求的电影课程。
2013 年,正是刘雨霖学业最紧张的时候,不走寻常路的雨霖又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休学回国,因为有一部电影在召唤她。
那一年,冯小刚导演和刘震云编剧筹备十二年之久的《一九四二》终于宣布开拍。十几年前,还在读初中的刘雨霖看过了《一九四二》的剧本初稿,也见证了其间剧本的无数次修改。雨霖说:“我对整个影片的创作过程是有感情的,并且我觉得我跟它有联系,参与到其中是我的一种责任。”
从繁华的纽约城回到凄冷的小山村,刘雨霖不觉得苦,她因为冯小刚给她的一个实习机会而兴奋不已。
刘雨霖成为了《一九四二》的场记。场记的工作就是时时刻刻蹲在导演、演员身边,时时刻刻捧着剧本,记录现场拍摄的每个镜头的详细情况。在艰苦的环境下做这样艰苦的工作,刘雨霖没喊过苦。
“做场记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我能看到冯导,他为什么是一个伟大的导演,他在拍这样一个巨作的时候怎么能在宏观的角度还注意到每一场戏之间的勾连,他怎
么能做到在主导大局的时候还能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我也会观察这些中国最好的演员,他们是怎么在现场发挥的,又是怎么和导演沟通的。”
筹备和拍摄《一句顶一万句》的时候,刘雨霖的脑中总是不断闪回她在《一九四二》做场记时的画面。转换
成导演的身份时,她希望自己能像她的“冯大爷”一样从容不迫,拥有极强的执行力和战斗力。
看过《一句顶一万句》,也了解了一些拍摄背后的故事,无论是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还是父亲刘震云,他们都对这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赞赏有加,这位小刘导演确实学会了冯导那事无巨细、Hold 住全场的能力。
闺蜜:“四大天王”和四个“老头儿”
跟刘雨霖聊天会觉得特别享受,她自带播音腔,逻辑思维很强,又有着极强的建构能力,所以听她说话会有画面感,好像眼前正在演电影,还带着字幕。
《一句顶一万句》上映在即,刘雨霖除了忙着跑宣传,还要处理这部影片在各大电影节的申报评奖工作。采访时,聊一会儿就会有事情找她,但每当中断的话题继续时,她总能把刚才的思绪拉回来。
雨霖说,我喜欢艳唇,但平时不画,我喜欢大波浪,但也没时间弄头发。于是在这期杂志封面上,我们看到了一个红唇诱惑,发丝飞扬的时髦女郎。但她不俗气,因为这个中国美人不是单调的,她的美在传统文化中提炼了灵感、气质和精神,她是有神韵的。
这次拍摄展现了雨霖在时尚领域的可能性。 「上下」的这几套衣服,不浮夸;有生命力;美;带有文化的连接、情感的触动。雨霖很喜欢这种被“寄情于物”的服装,就像她拍电影时也会投入感情一样。
在闺蜜们眼中,刘雨霖是个情商极高的人。雨霖每次和长辈们聊天都能让这些老小孩们开心得合不拢嘴,“她有一种魔力,能春风化雨。”
伊迪和雨霖在北京相识,又在纽约相伴,在美国读研究生的那段日子使她们俩的友情日益加深。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的伊迪和就读于纽约大学的雨霖都住在上西区,闲暇时间,她们会相约到家中一起做饭,在附近的哈德逊河畔跑步,也会一起踏过曼哈顿无数个十字街区,寻找美食,探索市场,观赏艺术,走走停停。
她们也热衷于组织聚会。漂泊海外的留学生都一样,会叫上一大帮朋友到家里,邀大家品尝美食,和朋友畅聊心事。雨霖的体贴细心也为朋友们称道。纽约人气旺的餐厅通常很难预约,雨霖就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提前两周就把餐厅预定好,然后发信息给朋友们,叮嘱好时间和位置。
“她事无巨细,能把控全局,还自带Leadership(领导力)技能。”对于从小跟导演长大的伊迪来说,这些特质让她觉得雨霖就是当导演的料儿。
这四个女孩,每个人都是独立且有主见的大女人,她们玩笑般地为自己取名“四大天王”。“在彼此眼中,我们既可以是大女人,也可以是小女孩。但在别人眼中,就很‘女汉子’。”
这四个人能凑到一起,除了靠缘分,还因为她们都有爆棚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她们的教育背景涉及不同学科,而她们每个人都想探索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思维的碰撞和情感的共鸣让她们每次聊天都能收获颇丰,深度的倾诉与解析会使陷入事业或情感困境的某个人豁然开朗。她们每个人都非常珍惜每一次相聚,感恩有这样的朋友相伴。比起闹哄哄的Party,她们的聚会更像是一种滋养心灵的过程。
伊迪在布朗大学读过心理学,所以她和婷婷一样,也喜欢用心理学理论去分析事物。她们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来解读童年父女相处模式对成人之后的影响,用荣格的人格理论探讨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对做电影的雨霖和佳伊来说,分析心理也是分析人性,洞察角色的过程。“很少聊八卦和时尚,对我们来说八卦就是聊聊每个人的感情,探讨下两性关系。”
她们也会聊起家中的那个“老头儿”。四个姑娘都有着极强的同理心和寄情能力,她们爱护父亲的方式是把老爸们当成心理分析的“案例”。这分析的过程是感性和理性的交织。谈起父亲,女儿们总是会动情,说到感动处还会掉泪。但她们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们可以前一秒还在感动,后一秒就变理智,开始分析父亲种种行为的原因和解决方法,理智到仿佛这个人她们并不认识。
刘雨霖是巨蟹座,巨蟹女大多温柔顾家,散发女性光辉,这可和“女汉子”这样的形容极其不符。在闺蜜面前,雨霖会展现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会分享自己的感情现状,和闺蜜们在露台晚风、烛光摇曳下,微醺着吐露真情;会在第一部电影《门神》拍摄结束后,表达自己对小女孩牛欣欣的思念之情;闺蜜们也都知道她有一个心肝宝贝——从小陪伴她的一只小企鹅毛绒玩具。
自信的、强大的、独立的,是刘雨霖。
顾家的、柔软的、多愁善感的,是刘雨霖。
她是刘震云“最好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