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墨俱香”是人生真趣

  原标题：“茶墨俱香”是人生真趣

  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芽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在北宋的文坛上，嗜茶的人非常多，但像苏东坡那样在品茶、烹茶、种茶、采茶上在行的，寥寥无几。他有许多脍炙人口的咏茶佳作流传下来。他写的《叶嘉传》，是以拟人化手笔为茶叶所写的一篇传记。他说叶嘉“少植节操”，“容貌如铁，资质刚劲”，“研味经史，志图挺立”，“风味恬淡，清白可爱”，“有济世之才”，“竭力许国，不为身计”。通篇虽然没有一个“茶”字，但细读之下，茶的身姿却无处不在。

  苏东坡一生爱茶，因任职或遭贬谪，他到过许多地方。他每到一处，凡有名茶佳泉，他都留下诗词。“未办报君青玉案，建溪新饼截云腴”，说的是产自南剑州的“新饼”；“浮石已干霜后水，焦坑闲试雨前茶”，言的是产自大瘐岭下谷雨前的“焦坑茶”；“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写的是杭州白云茶；“龙焙今年绝品，谷帘自古新泉。雪芽双井散神仙，苗裔来从北苑。口汤发雪腴酽白，盏浮花乳轻圆。人间谁敢更争艳，斗取红窗粉面”，写的是谷帘泉煎烹的龙焙绝品；“已过几番雨，前夜一声雷。旗枪争战建溪，春色占先魁。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结就紫云堆。轻动黄金碾，飞起绿尘埃”，生动传神地描述的是建溪茶叶……苏东坡一生写有七十多首咏茶诗，《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篇。后来，人们将另一首诗中的“欲把西湖比西子”与“从来佳茗似佳人”辑成一联，陈列到茶馆之中，成为一副名联。

  “沐罢巾冠快晚凉，睡余齿颊带茶香”，“春浓睡足午窗明，想见新茶如泼乳”……苏东坡爱茶如痴如醉，对茶的功效也深有研究。一日得病，他游湖上上净慈、南屏、惠昭、小昭庆诸寺，晚上到孤山谒见惠勤禅师。他一日饮酽茶七盏，发觉病体痊愈，可谓“清风击两腋，去欲凌鸿鹄”、“意爽飘欲仙，头轻快如沐”，便在寺院粉壁上题七绝一首：“示病维摩元不病，在家灵运已忘家。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在《仇池笔记》中，他介绍了一种以茶护齿的妙法:“除烦去腻，不可缺茶，然暗中损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出而脾胃不知。肉在齿间，消缩脱去，不烦挑刺，而齿性便若缘此坚密。率皆用中下茶，其上者亦不常有，数日一啜不为害也。此大有理。”

  苏轼亲自栽种过茶。贬谪黄州时，见他生活困顿、经济拮据，黄州书生马正卿替他向官府请来一块荒地。在这块取名“东坡”的荒地上，他不但勤劳耕作，还种了茶树，并写诗云：“磋我五亩园，桑麦苦蒙翳。不令寸地闲，更乞茶子艺。”在另一首《种茶》诗中，他道出了种茶心得，“松间旅生茶，已与松俱瘦”，“移栽白鹤岭，土软春雨后。弥旬得连阴，似许晚遂茂”。

  苏轼认为，好茶必须配以好水。熙宁五年，他在杭州任通判时，有《求焦千之惠山泉诗》：“故人怜我病，蒻笼寄新馥。欠伸北窗下，昼睡美方熟。精品厌凡泉，愿子致一斛。”对煮水的器具和饮茶用具，他也有讲究，认为“铜腥铁涩不宜泉”、“定州花瓷琢红玉”。在长达120句的《寄周安孺茶》中，他悲叹名茶辱没，“未数日注卑，定知双井辱”。在《和钱安道寄惠建茶》里，他借茶味贬斥“妖“顽”之辈：“收藏爱恒待佳客，不敢包裹钻权幸。此诗有味君勿传，空使时人怒生瘿。”可谓嬉笑怒驾，皆成妙句。

  兴于唐代的斗茶，在北宋时达到鼎盛，文人之间尤为盛行。斗茶又称“茗战”。斗茶茶品以“新”为贵，斗茶用水以“活”为上。胜负标准，一斗汤色，二斗水痕。斗茶不仅要茶新、水活，用火也十分讲究。

  关于斗茶，明人屠隆在《考槃余事》记述的一件小事，颇有思辨色彩。

  一天，苏东坡、司马光等一批文人在一起斗茶，苏轼的白茶取胜。在宋代，有“茶色贵白”的标准，就是看盏面汤花的色泽和均匀程度，以鲜白似“素涛”者为佳。心有不甘的司马光指着茶笑着说：“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君何以爱此二物？”司马光的话语含深意，明指茶墨，实指新旧两党势同水火。

  他没想到的是，苏东坡却这样回答：“奇茶妙墨俱香，公以为然否？”

  这看似中庸的回答，是不是一种巧妙的坚守呢？泾渭分明，黑白无间，看似没有第三种选择。但人生的真趣，岂是简单的判断就可以得到的？这个苏东坡，这次做了一次聪明的“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