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手
7月,正是库布其沙漠旅游旺季。
“至少得提前一个星期预定。”响沙湾旅游集团总裁张瑞明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该集团旗下的莲花酒店因时常亮相社交媒体,已成为时下“网红”。
响沙湾旅游景区位于库布其沙漠一隅。由于几代人的接续治理,这里的沙漠温和而友好。
事实上,搞沙漠休闲旅游,响沙湾曾遭到包括专家在内的一些人反对。但坚持“沙漠是我们唯一资源”的响沙湾人,还是在反对声中历经9年构思、6年建设搞起了莲花酒店。
2016年莲花酒店开门迎客时,人们发现:在这里透过卧室落地窗看到的是沙漠,泡在露天泳池里四周是沙漠,体验的游乐项目更缺不了沙漠……开业后一年,2017年响沙湾沙漠景区就交出了“接待游客86万人次,收入1.8亿元”的成绩单。
在库布其,视沙漠为资源的并非响沙湾一家,这已渐成当地人的共识。
库布其在实践中走出了“党委政府政策性主导、企业产业化投资、农牧民市场化参与、科技持续化创新”的治沙模式,在充分运用党委政府“宏观之手”的同时,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也一直在发力。
生态产业经得住看,也要经得住算
作为在库布其“沙里生、沙里长”的亿利集团,在强调“治沙”基因的同时,也不回避作为企业来自市场的基因。“企业发展生态产业要经得住看,也要经得住算!”这句话几乎成了亿利集团董事长王文彪的“口头禅”。
翻开亿利集团30年的发展史,最终走上生态产业之路,似乎正是这个企业带有以上两种基因的“宿命”。
亿利人将自己30年治沙史分成3个阶段:第一个10年是“纯输血”,就是从亿利的主业每年拿出10%~20%的利润来治沙;第二个10年是“输血+造血”;最近10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完全是“造血”,企业走上了生态产业良性发展的道路。
上世纪90年代初,亿利的盐厂位于库布其腹地的盐海子,肆虐的风沙吹来,影响产品品质,价格会受影响。
为了保证产品质量,盐海子附近成为亿利人治沙的起点。再后来,位于沙漠腹地的盐厂距火车站直线距离不过65公里,由于沙漠阻隔却不得不绕道330公里,企业成本大大增加,亿利人为了修路护路开始了自己治沙史上的第二个大手笔。
而正是牵着市场的手,在治沙上颇有积累的亿利,开始在第二个10年和第三个10年占得先机:他们在沙漠中种植甘草,发展光伏,尝试生态农业……
如今,亿利人在治沙上的经验和积累都可以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他们走出库布其,在内蒙古的浑善达克、乌兰布和、腾格里等沙地沙漠,甚至在新疆、西藏、青海、甘肃等地寻找生态治理商机。他们还不断升级自身从事生态产业的能力,王文彪表示,如果说他们过去在库布其的成功治理是1.0版本的话,目前他们已进入3.0时代。
目前,库布其的生态产业发展已形成集聚效应。据统计,在参与治沙的同时进行沙产业开发的当地企业已达80多家。
互联网经济也用它全新的思维改变着库布其沙漠治理。随着公益理念被更多人接受,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都有人通过登录互联网公司合作开发的软件平台,通过捐款或节能等形式,为库布其增添一抹绿色。互联网公司在帮助网友达成公益心愿、为沙漠增绿的同时,也从不讳言其中的商业价值。
技术创新让沙漠植绿创奇迹
如今提起治沙植绿的技术,58岁的高毛虎表现得自信而倔强。
记者向他说起,曾有库布其人尝试将灌满水的啤酒瓶插入沙柳苗条再埋进沙中,以提升沙柳成活率。高毛虎当即连连摆手:库布其风大,啤酒瓶会被风逐渐从沙里吹出推倒,沙柳在瓶中能出芽也没用。
有技术员反复强调:栽种长枝沙柳时,地上留10厘米。可高毛虎栽种时,总是尽量多留。面对技术员的“批评”,他却表示:不能太“教条”。经验告诉他,沙柳的地上部分中,顶部很快干枯,靠近沙面部分风吹力度相对大——出芽全靠中段。“适当多留一些,苗条才好出芽!”
高毛虎不是不重视沙漠植绿技术,而是太重视。对这个杭锦旗独贵塔拉镇以种树为业的创业者来说,植绿的成活率直接关系收益;而在植绿实践中积累的经验,更是交过真金白银的学费。
当初结束打工生涯自己开始创业的头一年,高毛虎没有挣到钱。总结这次失败经历,他发现问题出在苗条上,头一天没种完剩下的苗条,没有收起来照顾好,第二天种下成活率自然高不了。
过去20多年,正是像高毛虎这样的农牧民在实践中和企业、科研人员一起,推动着库布其沙漠植绿技术质的飞跃。
王文彪记得,亿利人上世纪90年代初刚刚开始在库布其腹地的盐海子种树时,“比养孩子难多了”。派出专人照顾,浇水、施肥、打吊瓶……可种十几棵也就能活一棵。而今这位从事生态产业20多年的企业家却爱在植树上跟人“打赌”——在库布其随意找块沙漠,他都能确保种树成活率在80%以上。
这位企业家的底气,来自库布其当下先进的沙漠植绿技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作为亿利“四大发明”之首的“微创种植技术”。
将一个可调节的金属水管装置插入沙中,水压瞬间在沙中冲出深约1米的洞,插入长枝沙柳,拔出水管,踩实沙土。也就几十秒钟,一棵沙柳就栽种完毕。“不需要挖坑,也不需要搭沙障。”亿利沙漠研究院副院长张立欣强调,“成活率超过80%”。
这一研究成果给企业也带来了巨大回报。
至今,亿利集团的执行董事杜美厚还记得2011年从“惊吓”到“惊喜”的全过程。2010年,他们治沙造林计划是7万亩,结果才完成4万亩。一年后,由于推广微创种植技术,45天造林48万亩,造林资金比计划超出了4倍多。“闯祸了!”这是杜美厚得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他赶忙到各个造林地块去看,发现树的确种下去也长出来了,继而大喜,“2011年的造林成活率达到78%。”
据统计,在库布其沙漠治理长期实践中,以亿利集团为代表的治沙龙头企业探索创新了迎风坡造林、甘草平移栽种、苦咸水治理与综合利用、大数据和无人机治沙等100多项沙漠生态技术成果,研发了1000多种耐寒、耐旱、耐盐碱的植物种子。
伴随着治沙植绿技术的快速发展,库布其沙漠森林覆盖率、植被覆盖度分别由2002年的0.8%、16.2%增加到2016年的15.7%、53%。
产业链上的每一环都是获益者
2009年,敖特更花鼓起勇气对亿利集团工作人员表示“我来打井”的那一刻,她并不知道自己与库布其这家企业的关系此后将被不断改写,而她作为牧民在市场中的身份也将不断重新定义。
在此之前,敖特更花是杭锦旗独贵塔拉镇牧民。当时,亿利集团为发展生态产业找上门来,和她担任村干部的丈夫商谈租赁沙地和打井植绿的事。
敖特更花听说来意后,在丈夫吃惊的目光中开门见山地说:“当地人的地上打井,我这个当地人肯定行!”而她话也的确产生了效果——本是来租赁土地的企业,却将打井的活先“承包”给了她。敖特更花找来有经验的工匠帮忙,以一天两眼井的速度顺利推进。
半个月左右,亿利集团24眼井全部完工,敖特更花也以每眼2050元的打井费,拿到了近5万元的“巨款”。
很快,亿利集团发现,可以承包给当地人的,除了打井还有种树。
最初,企业雇当地人治沙种树,实行的是日工资结算。“工人干一天拿一天钱,但种树质量没保障。”有亿利人笑着 “抱怨”,“沙漠太大了,靠‘看’是‘看’不过来的。”
很快亿利人就想到了办法:将沙漠植绿的任务化整为零,分包给当地人,企业“花钱买活树”。
就这样,在敖特更花还不太能理解创业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当地农牧民中第一批以种树为业的创业者。她承包企业地块后,要自己掏钱买树苗、亲自招募工人、组织实施植绿。因为树苗的成活关乎投入和收益,她干得尽心尽力。
随着树的成活率大大提升,她个人收入也成了不再随便和人提及的“秘密”。
亿利和敖特更花皆大欢喜。这个女牧民也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和企业站到了一起。
说起企业对当地农牧民脱贫致富的带动作用,东达蒙古王集团党委副书记秦飞坦言,随着生态产业在库布其的快速发展,企业和曾经的农牧民早已是位于产业链上下游的“共同体”。
2013年,东达集团投资1亿多元,从德国进口适合沙柳特性的先进生产线,建成全国首家沙柳刨花板厂。以沙柳为原料生产科技环保的高密度沙柳刨花板,环保要求达到欧盟标准,在市场上供不应求。
“原料收购半径辐射250~300公里范围,年利用当地农牧民种植的沙柳13万至15万吨。”但秦飞表示,目前企业的唯一问题就是位于原料收购半径中的沙柳“吃不饱”。
在库布其,随着沙漠经济产业兴起,10万农牧民共享生态改善和绿色经济发展成果。今天的敖特更花似乎很难定义自己的身份,“新式农牧民、沙地业主、产业工人、产业股东、生态创业者……”她笑着表示,“这些和我都沾边吧。”
从2014年开始,跟随亿利集团生态产业发展的脚步,敖特更花也带领她的团队走出库布其,甚至将树种到内蒙古之外的新疆、西藏。而说到自己“走出去”的动因,敖特更花认为很简单:开拓新的市场,她从企业那里得到的回报肯定更多。
在那里,为了组织种树植绿,敖特更花开始接触当地农牧民。从他们一些人身上,敖特更花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新事物胆怯而排斥。但她同时相信,这一切一定会悄悄改变,“就像在库布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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