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学校托起中国红色诗歌的文化高峰
发布时间: 2024-11-29
来源: 中国访谈网
作者 刘伟明
一、长沙诗絮
长沙,是从秦朝统一六国后建立中央集权实行郡县制,即为天下“三十六郡”之一古城。其实众所周知,自古潇湘就是一片热土,中国的人文始祖三皇五帝中其中神农氏和舜帝乃葬于斯。于诗歌的文化传统而言,前有屈原被“放逐于沅湘之间”,后有洛阳才子贾谊遭贬谪长沙,因其作品忧国忧民之沉痛情怀一脉相承,司马迁于《史记》中将两位相隔了数百年的人物列为一传,可见对屈贾的崇敬之情,故长沙可曰是“楚汉名城”。不过在王莽篡位的“新政”期间,好端端的长沙竟然被他改成了“填蛮郡”之名,简直是将长沙美好的形象辱没得斯文扫地了。
昔长沙王定王刘发曾发出过“长沙不足舞”的感叹。
因为他是汉景帝的庶出,其母是汉景帝程姬侍女唐姬。某夜汉景帝醉罢欲临幸程姬,是时程姬却逢“特殊情况”,便只能遣唐姬代为侍寝。结果汉景帝一炮中的,使唐姬珠胎暗结。不过唐姬身份实在过于卑微,以至后来其母子始终不受当时皇室待见。但刘发毕竟是不可否认的“龙子”,父王汉景帝便将他的食邑封在了当时公认的“卑湿之地”长沙。刘发也是绝顶聪明的皇子,在回长安向父王祝寿起舞时,故意装出笨拙而可怜巴巴的样子,但“张袖小举手”,在场的人都嘲笑他笨拙。景帝亦感到非常奇怪,于是问他怎么回事。刘发答道:“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景帝于是甚怜之,乃将武陵郡、零陵郡和桂阳郡三地划与长沙国管辖。刘发此举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不仅扩大了“长沙国”封地,也大大巩固了其母子在汉皇室中的地位,狠狠打脸了那些不能生育且心怀妒恨后宫嫔妃的红颜。刘发是史传上有名的大孝子,所以从长安归时,便取了一抔土带到长沙并筑起高台以遥思母亲唐姬,欲极表自己的仁孝之心,其遗迹至今犹在。刘发的功绩不仅是拓展了“长沙国”封邑,更是将“忠孝之道”铸就了长沙的城市精神,成为了后来长沙人代代相传的文化基因。
定王刘发的嫡传五代孙汉光武帝刘秀中兴了汉祚,使长沙又得以重生,长沙得以一雪“填蛮郡”之耻。长沙是自西汉以下历代许多名士过往之地。其中大唐时期来过长沙题咏的著名诗人甚众,约有230余位,且不一一述名,诗圣杜甫一人就在长沙就创作了五十余首不同体裁不同风格的诗歌。大家非常熟悉的“又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便是他在长沙遇到了盛唐宫中的大音乐家李龟年所感。而至于宋朝,除却张浚张栻父子的诗文外,还有朱熹、辛弃疾、杨万里等,而陆游的一句“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更是点爆了湖南的文化气质。据考李白没有游历过长沙,但有路过潭州的记载,在他传世的诗集中,关于潇湘有三十五首,其中曾有八次直接提及长沙。他写过一句“长沙不足舞斐锦且成诗”的佳句,“斐锦且成诗”是化用了诗经《小雅·
巷伯》中“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巷伯” 原诗意是一个受迫害者在表达忧愤的心情,而在李白的笔下,则成了一首激励友人积极向前的著名离歌,使“不足舞”为“可舞”,释忧愤于诗怀。证明李白作为伟大的诗人,自然有其伟大的风骨。此诗非李白在长沙所作,但是纵观他的全部作品,长沙的文化史实对他还是蛮有影响力,长沙也成为了李白一生的仰慕之地。
这是简略能在古史古诗中读到的湖南,读到的长沙,注定了长沙这座城市在不同的时代将会有不同的诗歌地位。
二、不能忘怀的红色诗歌时代
我们用快捷键将时光切换到上个世纪伊始之处,也就是中国百余年前的峥嵘岁月之中。
当时由张浚张栻父子所创办的“城南书院”绵延来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短短的时间内,培养出了毛泽东、萧子升、何叔衡、蔡和森、罗学瓒、李维汉、任弼时、萧三等“邦英邦杰”的青年才俊,他们曾聚合在一起成立了“新民学会”,热烈地以“新人民”姿态,在旧中国的黑暗中勇敢地去探讨去追求未来新中国的朝霞满天。正是这一大批曾经还“书生意气”同学少年,以坚定的信念,前仆后继的斗志,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在英勇牺牲中不断发展壮大的中坚力量。由此我们可以无比崇敬地说,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及附小,当之无愧的可以称为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精神起点之一。
记得还是在自己发蒙的时候,已经习读了一些李白、杜甫的诗作,加上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自然而然也觉得胸襟上染了点浩然之气。母亲偶然从单位废弃的图书中捡出一本由萧三主编的《革命烈士诗抄》给了我。因为我已略知了些旧诗,得此书后不禁喜出望外。于是知道了当年萧三继毛主席后,也担任过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附小的佥事,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校长。这所学校成就了“新民学会”,而从“新民学会”走出的一大批富有朝气富有才华的湘籍青年,基本是都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家,宣传家,是马克思主义坚定的信仰者。不过不幸的是,听说当时萧三同志已经被列为了批判对象,但凭着令人敬仰的书名,当然也不能对此书像批判“毒草”一样大张挞伐,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反正是不能作为公开读物或者是在公开场合任意阅读了。
如果问我真的会有一本影响人生的书吗?就我自己而言,可以斩钉截铁说,有,那就是《革命烈士诗抄》,我从这本书中真的获得了砥砺前行的无穷力量。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生不逢时。其实在古代诗歌和革命烈士诗抄的浸润之下,也身不由己的喜欢上了旧体诗的写作,觉得有味道,有情趣,有蕴藉。可惜我学得是跌跌撞撞,从小学一路写到下乡当知识青年,一直是没事挨批评、好事靠边站的“刺头儿”。我本来只是想文化下自己,结果在时代的背景之下,反而让读书人愈发找不到文化的北了。
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于国家不幸中的草创之初,便培养了一大批有志青年,使之成为了中国共产党从创立到发展的中流砥柱。萧三同志长沙参与创建了“新民学会”,还亲身参与过“五四运动”,他与周恩来、赵世炎发起成立了中国少年共产党,以后在漫漫的革命征途上,他成为了我党文学的先行者和领导者,也是以翻译见长的“文学外交家”。新中国成立后,萧三同志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及神圣的使命感,为了纪念那些与之同行而中途牺牲的同志以及为了一个共同革命目标而付出生命的烈士,他在当时有限的条件下,即编辑了《革命烈士诗抄》出版。
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不畏艰难不畏牺牲的奋勇前行,其主张始终代表着中华民族的最高利益,也终于得到了中国人民的信赖与拥戴。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随着《革命烈士诗抄》的出版,使人捧卷之后顿觉热泪盈眶。曾经有那么多共产党人面对生死抉择,他们无怨无悔的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惜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纵然是刀山火海而争欲往也。“诗抄”一出,为今日之中国固化了一个不能忘怀的红色诗歌时代,可以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烈士们在旧中国苦难岁月中牺牲前的呐喊与憧憬。
三、如何看待《革命烈士诗抄》的意义
在我的心目中,《革命烈士诗抄》是一本可以长久以往让人燃烧理想之火的好书,意义远远超过了其他的诗歌选集。其中每一首每一句,就如同殷夫烈士的一句诗:是“血液写成的大字”所凝聚成的。虽然该书只收录了五十名烈士和一百零二首诗歌。这仅仅只能说只代表了千千万牺牲烈士们诗作的沧海一粟,后来包括萧三同志在内,以及许多曾与烈士们并肩战斗而还活下来的同志感到遗憾。“诗抄”的诗体是新旧体、歌谣体兼备,体现出的都是共产党人为了改变中国当时之命运,用诗歌表达了建立一个富强的新中国情怀与展望,以及视死如归舍身取义的崇高道德精神。
于我而言,既可新诗,但是比较偏好传统诗歌,因为我觉得《革命烈士诗抄》中的旧体诗作者其彰显英雄之气,在继承古典文化的基础上,可以说是又多了一些前无古人的金声玉振的表达方式。“诗抄”中的旧体诗以共产党的引路人、发起人李大钊烈士作为“定场诗”,“斯民正憔悴,吾辈尚蹉跎”,在旧中国的漫漫黑夜中便开始探寻一条新的光明出路,给广大的进步青年赋能了矢志追求一个新中国的斗争精神。其实他早在一篇文章就坚定预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蔡和森烈士有很高的文学修养,极擅长古风。他还在1918年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就写了首“少年行”,其中“凭舟衡国变,意志鼓黎元。潭州蔚人望,洞庭证源泉”,已经道出了“新民学会”的同学少年们使命所在。
与共产党人张太雷、瞿秋白并称“常州三杰”的恽代英烈士“狱中诗”云:“浪迹天涯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将革命者的至笃情谊与坚定信念写得是委婉深长,怎不令人心生敬仰之意?
还有如杨超烈士的“满天风雨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熊亨瀚烈士的“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吉鸿昌烈士的“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而在“平江惨案”中牺牲的涂正坤烈士,于长沙“马日事变”后所作的“梭标亮亮堂,擒贼先擒王。打倒蒋介石,活捉许克祥”,证明了共产党人此时已经彻底看穿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本质,表现出了必须与之斗争到底的大无畏勇气,这首诗可以说是《革命烈士诗抄》中所选的民歌体代表作。
中国革命的胜利经历了漫长而残酷的过程,其间没有千千万万先烈悲壮而无悔的牺牲,今天的中国人民就不可能顶天立地的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如果重读这些诗篇,依然觉得有一股催人向上的强大力量,特别能使人在困难面前建立起必胜的信心。
牺牲的英雄是可以当之无愧 “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当《革命烈士诗抄》出版后,林伯渠同志面对曾经牺牲的战友和同志的遗作,慨然题了“谁能动手换人间,非佛非神非圣贤。五四以来新历史,光芒万丈此诗篇”的诗句。
谢老觉哉曾经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亦是“新民学会”成员,他在长征途中就开始为未来新中国作“宪法”准备工作。当他读到这本“诗抄”后,谢老同样是感慨万千,满怀深情的含着热泪为该书题词:
“一歌兮水倒流,再歌兮山断裂。三歌四歌兮,红日东升”。
可见《革命烈士诗抄》真的是可以反复诵读吟咏的不朽之作,其中蕴含的壮烈与忠贞乃是中国文化史上最辉煌的时代丰碑。
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
而在中国共产党的党史上,长沙则可以称之为风云际会最为波澜壮阔的大舞台之一。诗歌乃是中国文化的精神基因与血脉传承。中国的传统诗歌讲究情操气节风骨,而仅一本《革命烈士诗抄》,堪称中国诗歌传统的精髓所在,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有信仰最崇尚理想主义的红色诗歌时代。
四、诗歌必是长沙新时代的城市精神
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成千上万的先烈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血迹前进吧”!许多的烈士不仅是铁骨铮铮的革命者,同样是豪情万丈的歌者。他们是敢于舍生取义的战士,不必顶着诗人的光环,但从《革命烈士诗抄》所选的烈士遗作而言,都是掷地有声响彻云霄的英雄浩歌。
萧三同志说过,“诗歌可比子弹和刺刀”,“决定用文艺、用诗歌当武器,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为共产主义理想而战斗到底”。由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及附小所造就的“新民学会”,曾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湘籍青年成为了中国共产党从起航到建立新中国的核心力量。新中国的诞生后,人们没有忘记革命烈士们在黎明前的歌唱。萧三同志是“新民学会”的创始人之一,亦是学贯中西久经考验的共产党人,他所编纂的《革命烈士诗抄》便是对革命烈士永恒的纪念。当然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曾牺牲了千千万万革命烈士,其中很多人都有很深的中国文化底蕴,或许曾写过无数惊天地泣鬼神诗篇,但当时因为各种斗争环境的惨烈,能够妥善保留其作品的条件恐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以下了,但是一定还是存在一部分的。《革命烈士诗抄》所裒辑的烈士遗诗也仅仅不足已知的万分之一,如蒋先云、向警予、萧楚女、杨开慧、瞿秋白、周逸群、刘志丹、左权、林育英等许多著名的革命烈士作品的并没有收录,这些同志其实都擅诗,有的是一时没有采集到,有的是还没有得到确认。但萧三同志毕竟为搜求编辑革命烈士的遗作树立起了第一座里程碑,而继续这项工作的路程一定还有很长很长。
瞿秋白烈士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之一,既是理论家,也是大学者,还是新旧诗体写得炉火纯青的作家。他自信的写道“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作旧巢。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其就义前还留下了的一句诀词:“为中国革命而死是人生最大的光荣”。可以告慰先烈们的是,他们心中不变的的愿景已经化作了今天的一片辉煌。
革命烈士们在中国人民追求独立解放的中最勇敢的牺牲者,他们中不少是真正而伟大的诗人,以血之沸腾,情之壮烈,抒写出了气势磅礴万古长新的英雄时代交响乐。无论牺牲在何时,牺牲在何处,他们已实现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价值,如叶挺将军的“囚歌”所诗:他们都“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百年以前,中国共产党于中华民族的“救亡图存”的苦苦挣扎中应运而生,无数英烈跨越枪林弹雨,经过二十八年的前仆后继,以生命与热血换来了五千年之未有真正属于人民的红色江山。百年以后,今天的中国共产党虽然已经成为了继续率领中国人民奋勇前行的伟大政党,但依然从初心出发,让使命在肩,在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以新的起点开始了新百年的征程。
我们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毛泽东为代表,而如朱德、周恩来、陈毅、叶剑英等,还有我们《国歌》歌词的作者长沙人田汉先生,都是喜作传统诗歌的高高手。他们既可以放眼世界,又在坚守中国文化一以贯之的精神特征,正是因为他们,才有了引领中国红色文化形成的力量。
伫立在妙高峰下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及附小的旧址上,我是思绪如潮的不断怀想。曾经有人认为唐诗已经达到了中国诗歌的顶峰,愚之所见则未必如此。其实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出现过像早期共产党人那样优秀的诗歌团体,敢于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去英勇地抛头颅洒热血。中国诗歌史上,所谓“惊天地泣鬼神”,孤立的写出“绝命诗”的人出现过不少,比如虞姬、文天祥以及湘人谭嗣同等。而共产党人一批一批慷慨悲歌从容就义向死而生的坚定革命意志,使其“就义诗”中所蕴含的诗歌精神远远高于唐诗阶段。应该说由于这座学校曾经的存在,可以说是已经为中国诗歌文化托起了一座红色文化高峰。可惜的是,在这么些年来在党史研究工作中,似乎是遗忘了对先烈们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诗歌致敬,也没有认真去体会他们于诗歌中构想和呈现的新中国理想状态之美好韵味,真是挂一漏万也。
有道是“盛世修史”。众所周知,最早对《全唐诗》广泛征求而进行编纂的先行者是明朝的胡震亨,他为了给我们民族的子孙后代留下文化荫庇,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高官厚禄而专心致志的从事这个不被看好的苦活,虽如大海捞针,但有志者事竟成,可谓功莫大焉。在“新百年”的新征程的发轫之初,我觉得长沙应该在一师范附小的旧址上建立一所“中国红色诗歌学院”,以党史研究的新成果为基础,对新中国建立前牺牲烈士的诗作进行最全面、最深入的收残缀轶,从而尽可能的出版一部可以彪炳千秋的“中国红色诗歌总集”,使后来人可以回望历史,可以憧憬未来。
早期的共产党人领袖们,都是当时中国一批最优秀最富朝气的知识分子,他们集优秀传统文化之大大成,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历史文明有机结合,形成了崭新的中国智慧,并矢志不渝的率领中国人民走向民族独立富强的康庄大道。他们付出的牺牲曾是何等的壮烈,而他们热血澎湃的崇高理想又是何等的诗意!
谁还再说“长沙不足舞”?
编纂“中国红色诗歌总集”,当然是一项伟大的文化工程和党史工程,也是一项继唐诗宋词后浩大的编纂工程。需要长沙有人以时不我待的信念,坚韧不拔的定力,赓续革命烈士的遗志,让长沙担负起新时代以文化“新民”的历史责任,塑造长沙新的城市精神高地,用革命烈士的高尚情操、英雄气节更好地诠释党史,让红色诗歌的文化基因世世代代薪火相传下去。
中国访谈网责任编辑华光 长江 黄光华 张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