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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翁的满江红之恋

发布时间:2024-11-06 20:08:27 来源:中国访谈网 责任编辑:张国军 阅读量:
作者 刘伟明

家父姓刘,讳志虞,是不折不扣的山东“银”,有道是“铁打的莱州”,仿佛是专出英雄好汉的一方山水。
家父十五从军行,虽然没有什么文凭学

作者       刘伟明
 
家父姓刘,讳志虞,是不折不扣的山东“银”,有道是“铁打的莱州”,仿佛是专出英雄好汉的一方山水。
家父十五从军行,虽然没有什么文凭学历,但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而且对于岳武穆的“满江红”极其推崇,至死还在念念不忘。

胶东半岛据说自古就有一道非常靓丽的民俗,要想驴肉炖得烂炖得香,就必须撒泡童子尿进去。于是他打小就承包了村里往驴肉锅里撒尿的业务,到了十岁左右,凭着自己出色的“尿性”,他居然就挣到了一幢房产,而且还紧邻着他出生的那套房。房虽说是“二手房”,但墙体都是著名的掖县麻石垒砌的,房顶铺敷着厚厚的海草和高粱秸秆并覆盖泥土,看上去坚固无比。他出生的那套房的门楣上,仍遗存着当年太平天国时期的一枚箭簇,家父后来和我们调侃说,真他妈的把俺老刘家当紫禁城了。
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里,莱州既可以称为根据地,也可以称为游击区。这里抗日的群众基础非常好,但是日本鬼子的据点、炮楼特别多。我家的爷爷早年像一个“包工头”似的角色,曾带了些乡亲去海参崴淘金三年,金子没有淘着什么,一点钱回家时倒是“倒”回了一匹“老毛子”的高头大马。看到人平安无事,钱不钱不重要,一家人千恩万谢苍天保佑,况且牵回来这匹大洋马,结果足以喜出望外了。这马威猛得在当地根本就见不到,大家都啧啧称奇。于是这马便成了十乡八里的“出租车”,如果有什么婚嫁喜事都得赶早的预订,所以这还是家庭经济的一个增值点。
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里,莱州既可以称为根据地,也可以称为游击区。这里抗日的群众基础非常好,但是日本鬼子的据点、炮楼特别多。家父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当时也算是聪明得不得了。他很早就在齐齐哈尔跑买卖,除了不会写洋文,通晓英、俄、日口语,可以两只手同时打得算盘如飞而不出任何差错。家父当时刚刚十来岁,也骑不上这高头大马去遛,于是乎伯伯毫不含糊,便为家父买了辆自行车,这车与马的一前一后在村里晃悠的架势,想必也是帅呆了,所以往驴肉锅里撒尿的业务也愈发是红红火火起来。
其实家父家还隐藏着一位特殊的“大富翁”。
爷爷家不曾分过家,叔爷爷后来就住在家父靠撒童子尿换来房子里,前后院的关系。叔爷爷非常了不起,是一九三五年的红军。其实当时山东并无红军,只是后来习惯将三八前的地下党和抗日武装人员称之为“老红军”了。叔爷爷当时已经成为了共产党胶东银行的重要负责人,爷爷的村叫“午城刘庄”,离朱桥镇日本鬼子据点只有几里地,日本鬼子时不时就会到村里转悠下,挺让人心惊肉跳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全村人真得吃不了兜着走。爷爷家反正是雇着长工短工,全家人开的是“集体伙食”,天天人来人往,看上去做的是“合法买卖”,貌似都“人畜无害”,所以爷爷家里也就成了武工队的重要交通据点。家父人小鬼机灵,那时家里人只有他参与了叔爷爷的秘密工作,主要是帮助叔爷爷转运隐藏胶东银行的黄金、大洋、现钞,都是共产党的经费。,谁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据后来揭秘的资料称,当时共产党创办的胶东银行居然能从被日本鬼子严防死守的黄县金矿和招远金矿还搞了些黄金,然后又突破层层封锁线送到了延安,这真是奇迹中的奇迹。尽管家父当时参与了此事也未必知其所以然,后来知道时便恍然大悟,于是笑着说,这些到延安去的黄金,大部分应该是经过他的手中盘过的。
如果这算是家父革命生涯伊始的话,那他真还是和日本鬼子干上了。话说家中的大洋马在一次“出租”的路上,遇到了一帮日本鬼子。其实那时鬼子也是“以战养战”,没有现在电影电视剧中的那么多“东洋马”,基本也得靠掳掠本地的骡马当战争工具。估计看了家父的高头大马,小鬼子也是眼前一亮,便不由分说的“征用”了,其实这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劫,当然面对如此强敌,暂时还奈何不得。为此奶奶便大病了一场,家父也是失落得很。好在经过和小日本扶持的“维持会”协调,“维持会”还是牵来了一匹骡子和一头山西大叫驴作为补偿,虽然得不偿失,但只能作罢。当时如果继续和“皇军”作对,手上如果没有家伙,真他妈还不是闹着玩的事。
家父对于日寇可谓是仇恨满胸的,纵然是一时半会报不成仇,也会记得死死的。当年“甲午战争”倭奴们就是由烟台登陆山东,把整支北洋水师干了个全军覆没,可怜堂堂大清“天朝”被“蕞尔小国”扒下底裤,真乃是耻莫大焉。当然影响家父抗日斗志的不光是叔爷爷,还有他的小学老师李善斋。此人是奶奶的亲戚,是掖县根据地派来的共产党员,能文能武。那时山东的小学是韩复渠办的免费教育,教材是国民政府的,由于是日据时期,日本鬼子也是逼着要学日语学他们的课本,还不时带些糖果到学校“督学”,要是学生日文课读得好,就会笑眯眯的打发点,要是觉得不好,就会狠狠的搧先生几巴掌,大大地辱没了吾国尊师重教之斯文。当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连老师都是自己的人,岂不能带着自己乡亲们的孩子蒙混日本鬼子?家父说当时真正学得多还是共产党编的教材,所以当王二小一牺牲,课文就进了游击区的课堂。最难能可贵的是,有一篇课文是国民政府和共产党都共同认可的,那就是岳飞的“满江红”,即使是日本鬼子也知道这是中国人所供奉的“国殇”,如果敢断然禁止师生们背诵这篇课文,弄不好就会犯了众怒,那更是得不偿失的。所以日本鬼子想从根本上毁灭中国的文化,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的事,而这样的“战时教育”却是举世未闻的。
到了一九四二年,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中国的抗日战争也由战略相持即将进入战略反攻阶段,此时十二岁家父也完成了高小学业。有一次他在河滩上遛骡遛驴,恰巧也有一个日本兵过来饮马和洗澡,他想起自己家大洋马被这帮狗日的征用了后,心里曾无比失落,现在觉得总算是逮着了一个出恶气的机会。家父被鬼子逼迫着学习过一些日语,其实他跟着伯伯学了些俄国话,简单交流问题不大。于是他和日本兵嘻嘻哈哈套了近乎,鬼子也没有了戒备之心。于是家父灵机一动,趁着小鬼子埋头洗澡之际,掏出弹弓朝他的马屁股猛地一击,马儿受了惊即刻向远方跑去,家父也就借机唧里哇啦朝日本兵喊起来:是山东响马桥老爷来了,光听这名头就把小鬼子吓得不轻。他慌不迭的光着屁股拎着枪支搂着衣服追着马匹而去。
是时家父读完小学也无心恋学,恰他的老师李善斋也奉命进入地方武工队当教导员。于是家父凭着自己人生第一次的战利品和亲戚老师的关系,便跟着队伍干上了通讯员,还发了一顶缀着两颗纽扣作帽徽的灰布军帽,于是一个小小的英雄“土八路”就此横空出世了。
到了一九四五年元月,山东军区部分部队改编成了“国民革命军十八集团军一一五师”,家父所在的山东十七团亦在其列,于是帽徽则由两粒纽扣换成了国民政府“青天白日”徽,也领起了国民政府的军饷。当然那时国共两党共同目标就是要将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古代乐府诗中有“十五从军行”的篇目,若古为今用,家父便正式开始了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的军旅生涯。
胶东半岛八路军对日的最后一战是夺取日寇负隅顽抗的平度县城,日寇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依然在作着最后挣扎。这一仗打了三天两夜,八路军凭着手榴弹炸药包攻坚,小日本用凶猛地炮火据城而守,战况十分惨烈。战斗结束后,在城内的一片废墟中,他居然找到了自家大洋马血肉模糊的尸体,真是令他哭笑不得。他于是找了几个年轻战友帮忙安葬了自己心爱的大洋马,此刻他竟然认为这是自己出了一位“烈士”,既然落土为安了,总是得有点仪式感。可惜他太青春,也不懂什么规矩,当封上最后一锹土了,他便低头垂手,像做祈祷一样默诵了一遍“满江红”,然后又在大洋马的坟头撒了一泡尿,他伤感的知道这也许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泡“童子尿”了,从此将自绝财路,去深入更加血雨腥风的沙场,也不知道未来自己将“马革裹尸”何处了。这伤感如果是按照现代人的说法来理解,就当是妄自尊大的给自己“致青春”了。好消息是,在这场战斗有几千将士浴血奋战,少年家父还获得了山东军区颁发的“战斗英雄”的称号,这是在战场上非常难得的荣誉,也可以证明他冲锋陷阵斩将搴旗时无比的勇气了。
谈及“满江红”对自己战斗经历的影响,家翁可能应该是最有亲身感受的。“满江红”一直伴随着他战斗中成长,甚至将其文化精神发挥到了最高境界。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的军队也大批空运海运的进入东北,拟与苏联红军一起接收日寇遗留的战后物资。山东的八路军于一九四五年十月初即分头渡海进入东北,很快部队就完成了改编,以山东十七团为主,番号编成了“东北人民自卫联军第四纵队十一旅”,家父则在三十三团部,与警通连平级,他带领一小批骁勇战士负责深入敌后侦察和锄除伪满时期汉奸工作,大抵就是相当于现在的特种作战。因为渡海时上级命令部队将装备都留在了山东,协助运兵的渔船基本上只配有一条枪和几箱手榴弹。
渡海完成集结后,第一要务就是得搞武器。家父鼓捣着团首长说,山东“游击战”有一条锦囊妙计,叫“三讨不如一抢”。首长虽然哈哈大笑,但还是面有难色,这抢怎么抢?于是引领着一百来号战士,一家伙就搞回来了十六大车枪支弹药,让人喜出望外是这些枪支都是日本新配发的“九九式”,还没有来得及装备到关东军手上,一下就把十一旅给武装上了,从此旅便升格成了“四纵十一师”。这次行动恐怕是“东北人民自卫联军”唯一一次与苏联红军直接过招的实例,当时虽然团部将“头功”算在家父头上。不久后三十三团在移防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准备受降的日军机场,里面有几架轰炸机,还有些日军的机务人员留守。望着这些黑乎乎的大家伙和畏畏缩缩的日本鬼子,这些八路军都不感兴趣了,只是报告上级,团部暂时宿营于此而已。没有料到的是,家父这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犟毛病犯了,趁着值岗的机会,挎着一把步枪,别着一支驳壳枪,二百发子弹,挂着四颗手榴弹,还不忘带上了七天的干粮。然后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日军飞行员宿舍,拿枪顶着一个飞行员的脑门子用日语吼了一声:“你被征用了”!
这下把日军飞行员吓了三魂出窍七魄悠悠,浑身战栗不知所措。原来家父是要逼着飞行员开上一架飞机,他想到天上遛达一圈去。飞行员无奈只得乖乖的听从家父的指使,一脚油门便离开了地面。等飞机平稳后,家父说当时他很高兴,一心想着自己的大洋马被鬼子征用后,心里憋着气就没有消过,这下终于轮到自己征用鬼子的大铁家伙了,于是忘乎所以,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便在飞机上背了两遍课文“满江红”词篇,这日军飞行员其实也懂汉语,于是也跟着汉语诗歌的节奏“哈依哈依”起来。其实家父上飞机时也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所以预先带上些干粮,反正是有弹药有吃的,落在哪里打不死饿不死就行。大约飞了一个多小时,小鬼子说飞机没有油了,得回机场,家父以为飞行员是忽悠自己,差一点就开枪崩了他。飞行员好说歹说,家父这才将信将疑的把枪比着他的后脑勺飞回来了,但是下飞机时还特别记得在上面撒了泡尿,得意这是用自己的青春尿性换来的战利品。当时团首长真是被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又确实没有一条军规不许战士这样玩啊,但事情毕竟是传开了。其实“一零一号”首长已经到达了东北,闻知此事后,“一零一号”首长随即下达了一条不是命令的命令:以后我军官兵任何人不准擅自使用日军的飞机。猜摸了这条命令的意思后,刚刚升格的十一师便给家父来了师部第一号警告处分,没曾想这下他在全师就算是小有名气了。家父说幸亏那时大家都比较理智起来,要不然一顿炸了,以后东北航校建设起来可能就没有那么顺利,因为那个为他开飞机的飞行员和其他人员、飞机都转移到长春去了。
一九四七年初,十一师在蔡振国师长带领下,开始了看似“落荒而逃”的“三插敌后”的军事行动。这是十一师在东北最苦的一个冬天。实际上十一师是由我军送给对方的一块“饵料”,时而要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时而又要倏忽不见,时而又要在甩开对方后,再点燃篝火将对方吸引过来。“三插敌后”总结起来,就是怎一个“跑”字了得!
“一插”“二插”日行军是五十到八十里地,到了“三插”,则是十天走了一千里,而为了保卫师部的安全,家父带的警卫排则还要每天前出二十里,所以这“三插”他们是在冰天雪地中硬邦邦的走了一千二百里路。始终是牵引着国民党主力对其围追堵截,所以战士们一边打恶仗,一边跑险路,战士们戏谑自己就是活生生的“炮灰部队”。当然孤军深入以身犯险,最终还是被新六军、五十二军合围于安东的鸭绿江边狭长地带,南北西方三面合围,看似山穷水尽,已成瓮中之鳖,只看怎么样被生吞活剥了。此时十一师战损减员已有十之二,因为天寒地冻,也没有人是铁打的,非战损减员则达十之四,完全是一支“疲师”“败师”,且再退无可退。当然这已经完全打乱了“东北剿总”妄想将“共军”彻底挤出东北的意图,能把国民党军队也拖到了让其无暇顾及我方其他部署,也算是达到了我方战略目的,然后十一师就只能自谋生路了。
蔡振国师长是江西人,一九三二年的红军,走过长征。当时按照国民政府和苏联的协议,已经禁止中国人私下进入朝鲜所自设的边界了,共产党是时还没有参与所谓“国际事务”。为了将士们绝地求生,蔡师长深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精妙之道,只听他大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率领战士们雄赳赳的跨过了鸭绿江。军中的女眷和女战士们在队伍中她们就像战火催开的灿烂之花,在队伍中纵情的绽放着跳跃着自己的鲜艳。特别是在队伍休息时,她们一遍遍领着战士们唱着《满江红》,无论多么疲惫,战士们都会感到身上的热血快要从胸口迸出来了。
家父一生最为得意的一项差事就是和平解放北京时,当四纵和傅作义部履行换防仪式后,这时家父则奉命领他警卫排的四十四个人和师部警卫营一个连,去接管紫禁城防卫。
家父一生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曾经勋威赫赫,不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但他老人家对于“满江红”依然有一种不能忘却的“生死恋”情节。
时光荏苒如东流之水不可回头,转眼到了2015年,时值国家将举办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盛大庆典,家父也收到了国家所颁发的纪念奖章和慰问金,对于国家未能忘怀那些曾经为了新中国浴血奋战的老战士们,当然也是如“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样兴高采烈起来。湖南有一个叫“老兵之家”的志愿者组织,无论是“国军”或者是“共军”,只要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他们都一视同仁,统统尊之为“英雄前辈”。这个组织当时也及时送来一些慰问品和慰问金,面对这些年轻的志愿者,更加使家父感到荣光了。
故事是这样的。
“辽沈战役”拉开了的序幕,“东北野战军”也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家父的师则成了“四野四纵一二二师”。
家父已经担任了师部的政治干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岗位。由于“辽沈战役”大战在即,急需补充兵源。家父这时的工作重点就是审查俘虏,甄别难民,当时的说法是“即俘即补”。有一天他在审查一个难民模样的男人,一看竟然是熟人,原来此人是新六军的一名校级军官。家父在沈阳化装侦察时,一般也是扮成国民党少校,自称亲舅舅是南京国防部的大官,妥妥地把自己包装成国民党军的“军二代”,目的是在“东北剿总”长官们身边长见识熬资格。为了获取些情报,家父于是经常混迹城里的赌馆、烟馆,这里充斥着三教九流,是最理想的信息中心。家父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项链,手上戴着两枚大得吓人的金镏子,兜里揣着大把的光洋、法币,逢赌就上去摸几把,故意装成冤大头的样子,实际是在物色目标。来往多了,自然与此人熟悉起来,而他总是一付郁闷的样子,纵然是家父放水让他赢几把,他也总是高兴不起来。有次牌后家父就请他到酒家喝几杯,于是他便把自己身世的苦水吐了吐。原来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好不容易读了点书,却赶上日本鬼子来了,国难当头,便冲天一怒投笔从戎了。后来国民政府组织“十万知识青年”从军报国,提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口号,这下他可是更加壮怀激烈,就转投了新六军去缅甸和日本鬼子干,虽然打得很惨烈,但还是很痛快解气。后来回到昆明,等待去参加“湘西会战”,结果没有轮到他们上场鬼子就投降了,闻讯他们如同是“受降城下闻羌笛,一夜征人尽望乡”,个个是巴不得早日凯旋。不过当时又有传言可能要以“战胜国”的军队派他们去进驻琉球,这些知识青年出身的官兵顿时又热血起来,纷纷表示“倭奴不灭誓不还家”了,于是《满江红》就南腔北调此起彼伏的唱了起来。可没有想到现在一下又被拉到了东北来对付共产党,几经交手,就是瞎子也能看明白这就是要打内战了,一个好端端的天下又昏昏然也,这样的仗,摸摸自己的老乡良心打起来也窝囊,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回老家了。到了有几分醉意上来,忽然还拉着家父你一句我一句起对吟《满江红》起来,俨然是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中找到了一位难得的知音。
当然这也引起了家父心中强烈的共鸣,当时十一师不也是在鸭绿江那边高唱着《满江红》才借境一路杀出重围了么?说明了国共两党的军队都是将《满江红》作为了同一支战歌,都产生了激励士气振奋人心的精神力量,并瞬间就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吗?要是讲民族精神民族气节乃至民族信仰,究竟又谁比谁差呢?

因为有过“满江红”而产生的惺惺相惜交集,所以当家父审查时,和他寒暄了几句后,虽各自阵营不同,且庆幸两人居然能在同一战场中活着相见,不管怎么样都是一种缘分。于是直接就问了他还想不想再战?因为当时补员特别强调,对国民党的基层军官要尽量留用,因为他们的战术技巧和战斗经验是十分丰富的。此人则十分干脆的回答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再不战了,只想回家。家父也不多言,便立刻开出了放行的“路条”和数倍于其他人的路费。这就是因为相识于“满江红”,家父竟然敢于担当。家母因为曾经也是“东北抗联”小战士,后并入“四野三十八军”,“平津战役”时也是立过大功,据说“军事博物馆”才开放时,就展有家母与其他两位女战士笑容灿烂飒爽英姿的玉照。家母小时候是见过杨靖宇将军的,并经常给“抗联第一军第十师”传递情报。因为外祖父家是第十师重要的交通站,杨靖宇将军出生入死时必从经此过。后来为了掩护杨靖宇将军撤退,外祖父率领六位舅舅与日寇血战到底,全部壮烈牺牲,杨靖宇将军则于后两日亦慷慨就义。家母一向嫉恶如仇,她从小就灌输我们中国的抗日战争是十四年,不论什么场合且至死也没有改过口,当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出身,也奈何不了她。但这“反领导”的态度,当然使她受了若干的时代打压。家母亡故后不久,欣闻伟大的抗日战争的持续时间被正式定为了十四年,我想家母于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与家父有过“满江红”交集的人死后,除了教会了我学习“满江红”及中国诗歌的精神传统外,与任何人都没有过“满江红”的来往了。
家父到了烈士暮年,孩童时期的纯真“尿性”全无,那凭自己童子尿赚的房产也只是成了思乡的梦里依稀象征。或许是老来无聊,本来已见怪不怪处世不惊的他,居然还学会了上网微信自拍等“奇技淫巧”,比我还会玩手机。某日他指着网上一条新闻无比沉重地对我说:你看看,有一大城市的教育专家建议取消岳飞“满江红”作为教材的资格,理由大概是担心形成新的矛盾云云。家父淡泊了生死荣辱的观念,而看了这条新闻,便出现了潸然泪下之状,若不是伤到了他的真气或者命根,他又何致于悲情如斯!就家父的个人经历而言,他应该是将“满江红”的精神传统与效命沙场的实际结合的最为出色的战士。“满江红”一篇九十三字的词章,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铸就的心灵长城,更是我们民族精神共识。
其实家父的许多战斗故事非常有趣,在枪林弹雨里确实冥冥之中有神灵护体一样。写完这篇文章,仅以此诗表达对英雄父辈们的崇高敬意。
战歌唯唱满江红,慷慨犹能继大风。
破敌搴旗温酒待,出生入死绰枪匆。
可怜白发归无计,不世英名忆已空。
总有男儿真铁血,为谁悲壮为谁雄。
 
 中国访谈网责任编辑华光  长江  张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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