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无章法的活力，是台湾往前走的重要源泉

  原标题:乱无章法的活力，是台湾往前走的重要源泉｜文茜x林怀民

  六七十年代就享誉文坛的林怀民老师，学的是新闻系和文学创作，却在毕业后一手建立了享誉国际的云门舞集。这一次，他带着筹备了3 年的新作品《关于岛屿》，又重新回到了舞台。

  这个由台湾国家表演艺术中心两厅院、卫武营国家艺术中心、英国伦敦沙德勒之井剧院剧院，法国巴黎市立剧院和美国教堂山北卡罗莱纳大学剧院，共5 个国际大剧院联合制作的新作，将于11 月24 日在台湾国家戏剧院正式上映，首演之后，他将在台湾进行一个月的巡演。

  ◆ 陈文茜：今年林怀民老师70 岁了，《关于岛屿》是他献给他最爱的故乡的礼物。这是他的新作，也是他的旧作，因为这回顾了他的过去。

  ◇ 林怀民：我是个没有时间回忆过去的人，但是去年12 月，我被车子撞了一下，在床上躺了90 天，终于有时间回忆了。那个时候我刚好在编《关于岛屿》，手术后两个礼拜我去排舞，排练场给我铺了一张床，用很多枕头把我的脚垫高，我就歪着头看舞者排舞，这时候我才有了一个观众的视野。

这部舞蹈回顾了林怀民70 年的人生

  ◆ 陈文茜：在舞蹈中，你把好几个不同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关于岛屿》的开场是桑布伊（台湾原住民歌手）的歌声。最重要的是，你在表演中用了非常多的文字，把文字变成了表演艺术的一部分。

  ◇ 林怀民：我们的舞台铺天盖地投影着汉字印刷体，这里面有杨牧、黄春明、简媜、蒋勋等台湾作家诗人的文字，还有很多关于玉山，关于宜兰，关于台湾的海与山的文字。

  我们音乐的一部分，就是请蒋勋朗诵，然后字幕不断变换。字幕设计我找的是周东彦先生，周东彦曾经获得世界剧场设计的首奖，我们请周东彦跟他的「狠主流」团队，完全用印刷体的汉字，铺成整个视觉风景。忽大忽小，成河流叠成山、像炸弹掉下来，飞到天空漂流。

背景也是舞蹈的重要组成部分

  ◆ 陈文茜：除了舞蹈本身之外，你会把好几个不同的元素组合在一起，默认编舞家成导演。

  ◇ 林怀民：我总是想清楚知道，跳舞的环境什么样，背后的字跟这个舞者加起来是什么意思，加上音乐效果后怎么样。

  蒋勋和黄春明的文字都在讲台湾的美丽，刘克襄的诗说，「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看到一个头条新闻，小候鸟都来了，通过淡水的汽车禁鸣喇叭……」我就挑这些字一路编下来，编着编着，就变成了《关于岛屿》。

  《关于岛屿》不是赞颂美丽的台湾，而是反映一些我个人的感觉。编的时候没有剧本，我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把舞编完的。

  《关于岛屿》的影像设计者为周东彦（右），吟唱者是今年以《桠干》获金曲年度专辑的桑布伊（左），皆为台湾新一代创作者

  ◇ 林怀民：2015 年1 月，复兴航空公司的飞机栽进基隆河（台湾淡水河的重要支流），我住在淡水河边，那几天，直升机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七八点在我的窗前来来去去，很多人在我们家前面的水面上搜寻。我在窗前看着，佩服得不得了，我天天拜托佛祖，能不能早结束这个工作，让水里的人能够回家，让找他们的人能够回家过年。

  编完舞蹈之后，我发现直升机的轰轰声一直在我脑中回响，我脑子被一种奇怪的东西所笼罩，才知道自己在干嘛。

  ◆ 陈文茜：我们为大家先播出《关于岛屿》的几个片段。包括桑布伊的开场，蒋勋老师朗读的《希望，我的岛屿》，桑布伊演唱的《海浪》和最后蒋勋老师朗读的《盛产地震》。

  ◇ 林怀民：我爱讲南部。因为阳光很烈，所以人们精力非常旺盛，这种生猛彪悍的活力是没法控制的，可这种乱无章法、无法控制的活力，正是台湾往前走的一个重要源泉。

  有些媒体朋友去看我们的彩排，怀疑说，「这是云门舞集吗？」因为至少有10 分钟以上的时间是在打群架。

  英国《经济学人》的记者来采访这次演出，第一次看，目瞪口呆地说：「这不是你们台湾的故事。」我说我们国会里都是这么打架的，他说：「每个国家都是这种状态，我们英国简直疯了，最可怜的是美国，因为他们有川普。」

林怀民每一次的作品，都带来新鲜的东西

  ◆ 陈文茜：他们怎么会那么相信你，把这个作品引进英国，法国，俄国、美国、德国等那么多国家演出？

  ◇ 林怀民：国际合作这件事对我们来讲非常普通，我们只要交一张一页不到的说明，他们就会出钱帮我们制作。11 月24 日，我们在台北国家戏剧院首演两个礼拜，然后去台中、高雄等地方，2 月的时候我们就要去20 个国家演出。

  至于这些外国人为什么要赞助这个表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跟他们说这个舞叫Formosa，他们就觉得「这是一个很美丽的舞蹈，林怀民的新作，我们就买了」。

音乐美和肢体美，能够跨越语言的边界

  ◆ 陈文茜：云门的官网这么形容《关于岛屿》：众说纷纭，积沙成塔，这个岛屿，谁说了算。刻画汉族先民拓至台湾的经典舞剧《薪传》首演39 年后，林怀民从台湾的印象与氛围出发，创作《关于岛屿》。

  婆娑之洋，美丽之岛。蒋勋朗诵当代作家描绘岛屿的文字，口白的字幕衍生为投影幕上以汉字堆叠的视觉风景。桑布伊沧桑的吟唱，蜿蜒流转，云门舞者以充满能量的动作舞出和谐与冲突，挫败与希望。

  我记得以前电影《悲情城市》上映时，詹宏志告诉侯孝贤，你要从国外演出开始，在国外先得奖，一个是政治因素，第二是台湾崇洋又媚外，自己的电影自己未必要看，在国际上得了奖，你在台湾放映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轰动。这是他想出的市场营销策略。

  但你说，在伦敦巴黎观赏之前，一定要抢先让台湾作为《关于岛屿》的世界首演地点。

林怀民老师的舞蹈，不仅仅只有舞蹈而已

  ◇ 林怀民：我们没有这个顾虑，其实《关于岛屿》的舞非常有趣，蒋勋会在里面念一大堆诗，我不知道伦敦、莫斯科跟巴黎的人听不听得懂。有外国人听后跟我这么讲：「很美的音乐，那个人声音很好听。」但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

  我们会觉得听不懂的东西比较高尚，歌剧《托斯卡》有首歌叫做《星光灿烂》，我没看过翻译本，觉得听起来很棒。等到我看了翻译，发现内容就是直白得像流行歌曲一样，只是因为变成意大利文，听起来很有意境。

  所以我们就这么把《关于岛屿》推了出去，台上也没有字幕。明年2月以后再告诉你，美国人怎么想，德国人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