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主播不行了？

湖北武汉，陈一发儿亮相2017斗鱼嘉年华。图/sohu

  文/张金平

  要分辨一个游戏主播的气质，从粉丝自发的聊天群可以清晰感受。

  陈一发儿的水友QQ群有400多个成员，几乎每个名字都与“发”有关：发发的手柄、陈一发儿的老公、陈一发儿最牛逼、发发的卡布奇诺，甚至有人叫“发发的男朋友”，表明了对这位主播非一般的热爱。

  群里经常互相通知陈一发儿的直播时间。没到时间的时候，大家都用陈一发儿直播时的动态照片刷屏。他们随时等待着一声令下，像攻城军队一般涌进去，用热情的弹幕占领直播间。水友们关于陈一发儿最多的形容是可爱、漂亮、唱歌好听，有时会以开玩笑的口吻讨论她的身高、长相，语气里饱含粉丝对偶像的溺爱。

2017年5月29日，斗鱼嘉年华上，粉丝们等待陈一发儿出场。图/gamefy

  除了一些没改名的水友，冯提莫水友群的QQ备注几乎都以“冯提莫”为前缀，共有900多个成员，加群后会看到一段特别强调：“本群是斗鱼女主播冯提莫部落粉丝群，其他都是假的，如果你喜欢冯提莫，你就是忠实粉丝，请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让我们一起守护老大。”

  BBC《炉石传说》水友群，画风就太不一样。他本人就在群里，群里清一色地在聊游戏本身，互相讨论战术打法，互相吐槽，像是去了游戏现场。BBC寡言少语，任水友们各种闹腾。

陈一发儿的直播页面截图。

  这是迎头撞上互联网直播时代的一群人。

  水友们对待BBC的态度比较直接，他们对BBC从来都是有意见就提，爱要说出来，不好的地方喊出来。

  在圈子里十几年的历练，让BBC对此处之泰然。享受着水友们的喜爱，面对误解谩骂，他一概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一副嬉笑怒骂的弥勒相，真实而自如。

  六年来，BBC都会出现在西雅图DOTA2国际邀请赛（简称TI）的解说台上。TI每年冠军队伍的奖金高达1000万美元，吸引众多DOTA玩家前赴后继。

  8月13日凌晨，眼看中国战队与冠军失之交臂，BBC忍不住流下眼泪。后来他对看直播的水友们解释“我本来就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DOTA2亚洲邀请赛,BBC在解说席上COSPLAY痛苦女王。图/new178

  2005年进入游戏行业至今，BBC从玩家、主持人、解说到主播，影响了很多游戏玩家。水友们对他最多的评价是：主持里面解说最好的，解说里面主持最好的。近两年的TI赛场，BBC又多了主播的新身份。

  BBC1998年考上上海交通大学，后因为玩游戏挂科太多被退学。2001年他重新参加高考，进入复旦大学医学院。不出意外的话，BBC会成为一名医生。

  但大一的解剖课上，BBC发现自己手抖，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恰好《魔兽争霸3》出现，BBC重新开始玩游戏，很快就打到BN韩国服务器42级——这在当时是很高的水平。

《魔兽争霸3》游戏页面

  大学五年级，BBC再次放弃学业加入GamesTV，成为一名全职电竞主持人。

  GamesTV诞生于互联网直播电竞赛事初现端倪的时期。从营收角度来讲，生存也很艰难，是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当时的网络条件与现在相比差距很大，直播主要以转播机构为主体在PPstream和PPlive上推流实现，没有个人主播。

  2008年，BBC从GamesTV离职，就职于上海文广旗下新媒体文广互动电视下的游戏风云频道。彼时，全国就两家付费频道有做游戏内容的牌照，游戏风云是其中之一，有垄断优势。

  2016年，第六届DOTA2国际邀请赛(TI6)中，中国战队Wings以3:1击败DC获得冠军。Wings获得约912万美元奖金(约合人民币6048万)，这也是世界电竞史上最高的奖金。图/sina

  2014年，BBC辞职创业做ImbaTV，迎头撞上互联网直播平台兴起的时代。近年来电竞行业观众群体呈几何级增长，资本大量注入，收视习惯孕育成熟。从电视媒体到互联网平台，观众的需求是不同的，这是当下BBC面临的最大挑战。

  对BBC个人而言，之前在游戏风云要参与几乎90%时长的节目主持和解说，这让他感到非常疲惫。现在BBC自己除了参与公司的节目制作，还参与公司的业务讨论和决策。同时他也在熊猫TV上做《炉石传说》的个人主播。

  BBC每次在熊猫TV做直播都会有1万至5万人来看。但BBC是游戏高手，不是段子手，也没学过表演。如何迎合粉丝，如何更幽默，他还在适应。

比赛现场，各大电子竞技队的粉丝都有自己的应援。图/donews

  冯提莫和陈一发儿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直播唱歌、吃饭、活动上。

  8月11日，一场大雨把在斗鱼有800多万粉丝的冯提莫困在北京，航班推迟了一天。当晚八点半，在一家重庆风味的餐馆，她做了一场吃饭的直播，有25万人围观。

  与其说冯提莫是在吃饭，不如说是在跟屏幕前的水友聊天。一顿饭吃一个多小时，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有些长了。但在直播间里，结束后弹幕上最多的话是“舍不得主播离开”。

  在此之前，冯提莫已经通过直播的方式带领屏幕前的水友们逛了鸟巢和水立方，一路欢快。晚上，一群得知冯提莫在水立方做直播的水友专程跑来合影。

冯提莫在街头直播。图/斗鱼

  5月28日，斗鱼嘉年华开幕。为期3天的活动里，35万人次在限流情况下涌入武汉江滩公园。水友们排起长队守候在场外，只为与冯提莫见上一面。陈一发儿的水友们也同样如此。

  5月31日的微博中，冯提莫表达了对水友们的感激，她甚至说了一堆自己的缺点，强调希望把最美好最开心的记忆带给每一个人。评论里的粉丝们说“感动到哭泣”。

  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群里甩出冯提莫唱歌的链接。7月31日这一天，一个叫化肥的水友在群聊中分享了冯提莫唱的13首歌，《写不完的温柔》《小永远》……

  2017年5月29日，湖北武汉，冯提莫亮相斗鱼嘉年华活动。互动环节上，众粉丝争相抢答与冯提莫相关的问题。图/downews

  陈一发儿专职做主播前，是重庆一家民营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在她转型做直播的2014年，中国游戏直播正处在风口上。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一开始以游戏主播的身份出现，更主要的目的是进行内测，看是否能引起关注，积累粉丝。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

  更多人关注她是因为唱歌，因为《童话镇》，因为她的风格与气质，因为她能以老司机的身份开得一手好车。没有多少人记得和在乎她的游戏打得有多厉害。

陈一发儿和贾玲一起直播。

  实际上，冯提莫和陈一发儿早就不仅仅是游戏主播了，她们更多的时间用在直播唱歌、吃饭、活动等上面。

  2015年9月，曾有新闻报道说，陈一发儿要价500万元跳槽去熊猫TV，但随后，王思聪和陈一发儿两人通过微博证明是假消息。2015年至2016年，直播是个极度烧钱的平台，为了吸引用户，平台除了要花巨额费用包装自己签来的主播外，还要谨防对手挖角。

LOL音乐节上，陈一发儿、冯提莫、阿冷的合照。图/斗鱼

  职业选手“业余做直播”的矛盾与曙光。

  这种行业现象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处于产业链中的电子竞技俱乐部及精英玩家。

  8月13日凌晨，TI诞生冠军的时间，李陈在深圳周杰伦开的有电子竞技专区的网吧里度过了一夜。

  他在EHOME电子竞技俱乐部工作，俱乐部的老板在上海松江区为俱乐部的选手和工作人员租了四栋别墅，用以生活和工作，选手们每天的生活大多是针对某一个技术点反复讨论和练习。

EHOME电子竞技俱乐部。

  EHOM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DOTA2战队今年未能进入决赛，李陈因此有了两周的假期。

  李陈从初中开始玩DOTA，算到今年已经整整10年，他看起来内向又腼腆，整个青春期，身边没有人认为玩游戏是一条可以走向职业的路。

  整个大学期间，李陈有一半时间是在DOTA游戏的征伐中。进入EHOME俱乐部之前，李陈经历了将近半年的挣扎期，他在长沙一家媒体做过一个月的无薪实习，然后又去了一家游戏公司做类似文案的工作。

EHOME平时训练的场景。图/Sohu

  那半年，他一直在跟朋友们说要离开长沙，契机来得十分突然，李陈在微博上看到EHOME的招聘信息。如今他以幕后的身份在EHOME，但好歹看到了一丝梦想的曙光。

  十年里，DOTA在成长，李陈也在成长。注册它的100多万用户里，李陈已经是老人了，对于DOTA这样竞技性强、入门相对有难度的游戏来说，选手的黄金年龄在18至20岁。

  大多80后、90后玩家开始从实战转向观看比赛。打一盘DOTA至少需要留出一个小时的完整时间。大多数玩家走向职场后，这样完整的闲余时间少得可怜。

  DOTA2对游戏主播的需求量巨大，这为征伐战场许久的电竞老兵提供了一条新的职业道路。EHOME俱乐部的一些选手已经开始在业余时间尝试做主播。

DOTA2比赛现场，气氛紧张的观众们。图/sina

  玩DOTA2的职业选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专注于比赛。2017年下半年，EHOME俱乐部报名了21个全球范围内的DOTA2比赛。

  在游戏主播站在风口上的2015年，随着主播身价水涨船高，EHOME这样的传统电子竞技俱乐部更感受到明星选手转会费的提高。

  从名利上考量，一个网红主播一个月的收入远远高出职业选手打一场比赛拿冠军得到的奖金，实在是不公平，但这又是大势所趋，每个人都要改变或者接受。

周杰伦因为打游戏还上过央视新闻。图/waaaat

  EHOME的经理赤司在接受采访时强调，无论如何，俱乐部职业选手的首要目标还是打比赛。但他也不否认，网红主播确实能够带动一款游戏的普及。

  赤司也会去看一些网红主播的直播，但大多时候是为了听段子。管理着几十人的职业选手团队，面对当下的情况，他也常常处于是否该限制队员的矛盾之中。

若风，前WE中单，退役后开始直播。图/news178

  圈地结束之后，游戏直播圈的权力新局。

  2017年之后，斗鱼开始在流量变现上进行多维度尝试。自年初上线贵族系统后，斗鱼接连开通粉丝团，用户只需向主播打赏6至8元的鱼翅，即可成为该主播的粉丝。此外，为达到主播间的竞争目的，全新的主播等级开始上线，用户打赏主播的礼物，会换算成主播的等级。

  进入主播直播间的用户，可以明显感知到一个变化：直播页面的广告必须要展示几秒才可以删除。

  目前各大直播平台均开始打造自己的经纪公司，并要求旗下的大主播们纷纷签约直播平台直属的经纪公司。

  从合作到签经纪约，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意味着这些主播以后将真正和平台绑定，不会再出现主播的话语权大于直播平台的状况。

  现在，出现一个主播身价如坐火箭般往上蹿的个案已经很少了，主播市场已经趋于饱和，开始降温。属于主播的黄金时代逐渐远去。对直播平台而言，这个市场基本形成固定格局。

笑笑、西卡，游戏主播界说相声最好的两个。图/news178

  即使是当下正火的冯提莫，她的内心也会有不安全感，担心有一天自己会不受欢迎。网络上呈现出来的她格外认真、努力，每天问候自己的粉丝，是一个温暖的小姐姐。

  在这个圈子里，即使你是大主播，内容不过关时，人气也会随之遭遇大幅度下滑。

  反之，若内容足够好，直播平台可以利用资源推起一个草根主播——被很多水友称为“大器晚成”的LOL主播大司马是草根主播的一个代表，多了一份励志与真实。

LOL主播大司马经常在直播中传授一些游戏技巧。

  各大直播平台目前都在打造差异化竞争。

  虎牙继续在手游领域深耕。熊猫TV宣布融资之后表示将继续保持其在游戏和电竞领域的优势，继续拓展娱乐、综艺、户外、体育等多种泛娱乐直播内容。在原有的游戏直播领域，斗鱼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

  这样的情形下，最好的选择是停止战争，战争除了让平台无故多烧钱肥了主播外，对整个市场毫无意义。

  身在其中的BBC说，就直播平台而言，圈地阶段进入尾声，主播的超市场规律的薪资将会回落，但大主播的头部效应会持续。接下来平台之间是内容差异化的竞争，营收压力也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