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剧配色为何这样辣眼睛？

宝蓝色的盔甲、深紫色的朝服、鲜绿色的门帘……

  网剧《将军在上》刚一上线，就引来了众多吐槽的声音。“辣眼睛。满屏大红大紫百事可乐蓝，都快瞎了。”“整个画面各种撞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好像七个葫芦娃一起在染料缸子里放了个大响屁。”打开《将军在上》的豆瓣主页，高赞的短评几乎都在骂这部剧的配色。不少网友都注意到了这部剧的艺术总监——因《太子妃升职记》而成名的导演侣皓吉吉。但却少有人关注，本剧的造型总监是著名服装设计师和田惠美。

  奥斯卡级别的辣眼睛

  现年80岁的和田惠美是日本电影服装设计师，曾凭借电影《乱》获得第58届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并两度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奖，被称为亚洲电影界“第一服装指导”。和田惠美擅长使用高饱和度、大色块设计服装，由她负责服装设计的电影《英雄》是她在中国最知名的作品。

  作为亚洲顶级的服装设计师，和田惠美的身后有不少忠实的拥护者，侣皓吉吉就是其中之一。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说和田惠美是自己“一生的偶像和唯一的女神”。或许是受偶像的影响，侣皓吉吉也十分偏爱大红大绿的服装设计，这种配色风格在《太子妃升职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让人疑惑的是，同样是使用高饱和度色块，为何《英雄》能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太子妃升职记》也常被人夸“画面美”，《将军在上》却差评不断？

  首要区别在于衣服的款式和质地。《英雄》和《太子妃升职记》里人物的衣服大多比较宽大，面料轻薄，给人一种衣袂飘飘之感。但《将军在上》的女主角马思纯却总是穿着合身的铠甲，小妾们的衣服虽然宽大但也缺乏动感。《太子妃升职记》剧组一向以爱使用鼓风机著称，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缓解大色块的沉重感和凝滞感。

  除了衣服的款式和质地，选角也很重要，这决定了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举个例子，《将军在上》里有一幕是马思纯和男主角盛一伦“打擂台”。盛一伦穿了一身红衣扮女装，身旁的侍女穿着浅蓝色的长衫。马思纯也是一袭红衣，但衣服上有很多盛开的牡丹，身后的将军都穿着宝蓝色的军服。很显然马思纯的画面色彩饱和度更高，颜色更“撞”。但由于盛一伦的女装扮相过于“惊悚”，大家很难不注意到他夸张的红衣和眼线。倒是马思纯这个混合了东瀛风又有点像东方不败的造型意外很美。

  构图和打光也会影响人们对色彩的感觉。同样是偏爱用对称构图，《太子妃升职记》的打光有明有暗，画面中常常有留白。《将军在上》的打光则比较平面，颜色又铺得很满，所以画面容易显得廉价。稳重的对称构图让画面变得更加笨重。

  大红大绿也可以很高级

  很多时候，影视作品中的色彩搭配不仅好看，还带有象征意义。《英雄》的配色之所以被人称道，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这部电影中的色彩承担了叙事的作用。

  颜色既可以渲染氛围，又能暗示人物的心情。比如残剑和飞雪的衣服就随着二人关系的变化换了红、绿、蓝、白四种颜色。红色衣服渲染两人因爱生恨，冲突激烈。结局残剑故意让飞雪刺中他后，两人和解。一袭白衣代表纯洁、离别和悲伤。

  除了张艺谋，香港导演王家卫也擅长使用浓烈的色彩。他的名作《花样年华》的配色就十分华丽。翻动的红色窗帘、鲜艳的绿色旗袍、昏黄而暧昧的路灯……尽管常常出现大面积撞色，但出色的构图和打光让色彩充满暧昧和不定性，暗合了男女主人公相会时的矛盾心绪。

  如果把范围再扩大点，国外也有很多喜欢用高饱和度色彩的导演。韦斯 · 安德森喜欢用马卡龙色，他的《布达佩斯大饭店》画面绚丽而复古，每一帧都可以截下来当桌面。让 · 皮埃尔 · 热内的《天使爱美丽》则向我们展示了“红配绿”的正确使用方法。

  当然，拿经典电影和国产剧比太欺负人了。其实国产剧中也不乏用色经典的作品，尤其是古装剧。通过内地古装剧的配色和色调，不仅可以看出观众的审美变迁，甚至隐约可见的发展趋势。

  在2000年的《大明宫词》里，周迅饰演的少年太平公主，她天真无邪，身着水绿色衣衫。初见薛绍时，两个人的衣服属于同色系，一明一暗，看起来非常和谐。成年太平公主由陈红饰演，出嫁时身穿金色短襦、红色长裙和深紫色大袖衫，雍容华贵。婚后常穿端庄的枣红长裙，暗金色花纹彰显了她高贵的身份。老年时期的着装则以褐色和黑色为主。服饰色彩的变化反映了太平公主的性格变化。

  在《大明宫词》之后，2006年的历史正剧《贞观之治》也值得一提。这部剧不仅配色讲究，打光也非常出色，喜欢透过窗棂、门缝或屏风制造投影，虚虚实实的光线缓和了金色和红色带来的炫目感。

  “于正色”的胜利

  如今随着正剧市场的萎缩，配色讲究的古装剧越来越少。2000年后内地流行过一段时间武侠剧，或许是受港剧的影响，这类剧的色调都有点偏黄。比如2002年的《萧十一郎》和2003年的《倚天屠龙记》。暖黄的色调虽然有点失真，但也因此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感觉。相比之下，张纪中的武侠剧色调偏冷，场景开阔，更有历史的厚重感。

  2005年，一部《仙剑奇侠传》开启了古装偶像剧的时代。这类剧多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作为主线，比以往的古装剧色彩更鲜艳，但还没有到刺眼的程度。直到2011年，于正制作的《宫锁心玉》大获成功，真正开创了古装剧高饱和度撞色搭配的时代。“电视剧最重要的是色彩搭配。”在向媒体讲述成功秘诀时，于正多次强调自己对艳色的偏爱。

  起初，还有不少观众赞叹“于正色”“浪漫唯美”。但渐渐地，人们发现这种艳丽的色彩特别不耐看，显得俗气又廉价。2015年，于正的《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在延期两年后播出，但彼时观众的审美早已和两年前大相径庭，主角杜淳的紫衣造型甚至被戏称为“紫薯”。不少观众仅凭借色调就认为该剧是烂剧无疑。

  尽管如此，现在依然有很多古装剧爱用“于正色”，比如去年的《寂寞空庭春欲晚》，连男演员的嘴唇都被调成了诡异的玫红色。于正的剧色调偏红，范冰冰的《武媚娘传奇》则酷爱阿宝色。不仅女演员的衣服和妆容多为橘色系，连武媚娘受刑时吐出来的血都是阿宝色。

  对于国产剧“亮瞎演”的调色，北京日报曾采访过《甄嬛传》的造型师陈敏，对方表示这个“黑锅”不该后期制作人员背，关键还是取决于导演和制片人。影视从业者二吉也说过类似的观点“一部唯美风格、调色特别亮的戏火了，大家就都这么调，不然制片人就觉得火不了。”此外，技术的发展也让这种调色方式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前需要一帧帧精修的画面，现在通过插件就能让计算机自动完成。正是市场的盲目跟风，导致国产剧的色调越来越鲜艳。

  色调终于变暗了

  不过，随着观众审美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古装剧开始改变调色的风格。比如去年的《青云志》，虽然画面依然明亮，但色彩的饱和度明显降低，用色以明度较低的乳白、靛青、黛蓝、月白为主，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古装偶像剧中可谓一股清流。

  古装偶像剧的调色大多“辣眼睛”，正剧的色调却一直审美在线。比如今年的《军师联盟》，色调沉稳古朴，符合三国的时代背景。另外，古装剧发展到现在，还逐渐出现一种趋势：正剧和偶像剧相融合。比如《甄嬛传》和《琅琊榜》，都由网络小说改编，剧情完全虚构，但从色调、打光和立意上都偏向正剧。

  同样是色彩缤纷的清宫戏，《甄嬛传》的配色就比《宫》舒服得多。色彩的明度和纯度都较低，有种典雅质朴的感觉。《琅琊榜》的画面则带点水墨风，整体色调偏灰，和整部剧的悲凉底色相得益彰。就连开启“色调晃瞎眼”时代的于正也开始转型了。他正在制作的新剧《延禧攻略》色调偏暗，剧照看起来像昏黄的老照片，另一部剧《朝歌》的色调则以墨黑、赭红等暗色调为主。“我曾经创造过于正式的色彩美学，但后来发现满大街都在学，而且还学得不好，之后就觉得只有一套色彩美学是不行的。

  我要让观众知道，于正不是只会做那一套（大红大紫）的。”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于正如此说道。看来，在观众审美趋势转变的大背景下，曾经“辣眼睛”的国产剧配色时代正在离我们远去。但电视剧的质量能否随着审美的变化一同提高，仍然有待观察。

  尽管色调晃眼、剧情雷人，但《将军在上》的网络播放量却一路猛涨。11月1日，《将军在上》上线一周播放量破五亿，超过了此前大热的网剧《白夜追凶》上线一周后的网播量。也许对爱看搞笑网剧的观众而言，色调和剧情都不重要，能戳中笑点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