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客-波音-庞巴迪：从“大欺小”到“拉偏架”

  当北美时间9月26日晚，美国政府商务部以“接受政府补贴”为由，宣布对加拿大庞巴迪公司的C系列民用飞机征收22%的反倾销税之际，人们纷纷议论，说这是又一场民航客机市场典型的“大欺小”。

  为什么这么说？

  自上世纪80年代后期美国洛克希德因“三星事件”退出民航机制造市场、麦道被波音合并，而欧洲各大航空公司为“抱团取暖”整合在空客旗下后，全球干线客机市场就被波音、空客两大巨头全面垄断，即便“自成一套”的俄罗斯仍具备生产干线客机的能力，但其产品不仅因安全、经济性、舒适性等问题缺乏竞争力，且直接被适航证等一系列准入门槛拦在主流市场之外，甚至本土市场也被两巨头瓜分殆尽（2015年数据显示，俄罗斯国内民航干线新购飞机国产化率仅6%）。

  这其中并非没有敢于挑战的，其中最出名的是两家从支线客机起家的中型公司，一家是巴西恩博威，另一家正是总部位于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的庞巴迪。

  庞巴迪原本以生产高速列车等地面运输设备著称，1986年，该公司收购了当时加拿大最大航空制造企业——位于蒙特利尔附近圣洛朗的加空公司，开始步入航空制造业。1988年，控股比利时BN公司；1989年，收购英国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历史悠久的肖特兄弟公司（以生产肖特330/360支线客机著称）；1990年收购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森的盖茨-利尔喷气公司（以生产公务机著称）；1992年，从波音手中收购位于多伦多的加拿大德-哈维兰飞机公司，自此成为按飞机交付架数排名世界第4（仅次于波音、空客、巴西恩博威）、员工数世界第3（仅次于波音和空客）的民用飞机制造商。目前主要的民航客机为喷气支线飞机CRJ系列，和涡轮螺桨支线机冲锋-8系列，是20-92座客机市场的主力军。

  2003年底，庞巴迪看到“小干线”的广阔市场，因此推出C-110和C-130（分别为110座、130座）两个C系列方案，但很快遭到波音、空客两个潜在对手的反弹，遭遇重重阻力，不得不在2008年1月宣布“暂缓”，同年7月宣布“重启”，但至2015年再陷困境，拜魁省政府通过魁北克投资公司向C系列注资13亿加元，以及随后联邦政府提供1.24亿加元“联邦创新资助”才转危为安。

  对这样一个对手，波音当然不可能任其坐大，那样会威胁到自己性价比最高的“小干线”常青树——波音737系列。因此他们先是想方设法，在准入、配套等方面施加压力，试图让C系列装不上合适的机载设备，配不上合适的发动机，C系列一路磕磕绊绊、成本不断抬高，某种程度上就是波音这一战略的“功劳”。在这些都无济于事后，他们更直接使出绝招：向美国商务部出面举报庞巴迪“不当竞争”。

  此举正中一直高喊“美国第一”的特朗普政府下怀，结果便引来了9.28“反倾销”。业内分析认为，此举将令庞巴迪额外增加80%左右的税负，从而令C系列在美销售价格上涨220-300%，在美国市场丧失竞争力。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其实庞巴迪在美国的市场拓展一塌糊涂：迄今美国客户只订购了75架CS100（三角洲航空公司，预订2018年春天交货，另有50架可选追加订单）。更令人发指的是，就在举报庞巴迪后，波音却浑若无事地跑到渥太华，向加拿大兜售15架CF-18“超级大黄蜂”战斗机，这被许多加拿大政治家斥为“不知羞耻”。

  就在许多观察家对波音“大欺小”颇多腹诽之际，另一个巨头空客出手了。

  10月16日晚，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和加拿大庞巴迪公司发表联合声明，宣布空客入股庞巴迪C系列。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空客将向C系列注资，注资后空客在C系列持股比例将达到过半数的50.01%，而庞巴迪公司和代表魁北克省政府支持力的魁北克投资银行，持股比例将分别为31%和19%。

  空客执行董事长恩德斯（Tom Enders）将计划称为“双赢”，认为新的伙伴关系将使历时25年、进展缓慢且命运多舛的C系列“发挥全部潜力，达到商业上的成功”；而庞巴迪CEO贝尔玛尔（Alain Bellemare）则表示“非常高兴”，称赞空客是“魁北克省和加拿大联邦最完美的合作伙伴”。

  这样一来，“大欺小”变成了“拉偏架”，好戏开场了。

  空客当然不会仅仅为了和老对手波音“别苗头”一掷千金，它的算盘是很精明的。

  由于是多国、多企业合并组成的“焊接型集团”，空客的家底不算特别厚实，所有大小机型清一色的宽体，且长于干线，短于“小干线”，最小的机型——140座的A-319当初被寄托“死战波音737”的厚望，却失败得一塌糊涂，自2012年起就再未收到新订单，庞巴迪C系列嵌入空客系列后，空客可集中精力发展拿手的150座以上“大干线”客机，把100-150座的“小干线”都甩给C系列，从而实现型号优化，更加接近“全方位和波音博弈”的战略布局。

  更绝的是，原本波音未“告黑状”前，庞巴迪C系列实际上在美国国内市场屡屡碰壁，所得寥寥，而波音的“预防针”反倒可能把“疫情”引入本土：空客计划在美国阿拉巴马州的莫比尔建立全球第二条C系列生产线（莫比尔有一条空客A-320生产线），而这样的做法完全可绕过波音-特朗普“防线”，把“美国优先”捅个大窟窿。

  至于加拿大方面则更是喜出望外，上至两级政府，下至庞巴迪，“我们也有过年的一天”的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

  如前所述，庞巴迪和C系列已让魁北克省和联邦进退维谷：如果继续“扔钱”不但回报寥寥，而且正好落入特朗普和美国“政府补贴”陷阱；倘就此“断奶”则前功尽弃，更会影响成千上万就业机会。空客的介入从理论上将稀释庞巴迪的“政府补贴”嫌疑，有利于C系列“曲线”进入美国市场，也让美商务部“师出无名”。

  根据协议，庞巴迪C系列全部知识产权仍保留着加拿大，新总部设在魁北克城，现有的魁省生产线也将完全保留。这些对加拿大和魁北克省而言更是最想听到的消息。

  正因如此，10月17日，联邦创新部长贝恩斯（Navdeep Bains）对媒体表示，尽管这项交易还需要经过例行手续审查批准，但他对这项协议能够获批“并无疑问”，并对合并前景“适当乐观”。

  而联邦运输部长加诺（Marc Garneau）则显得更加兴奋，他表示“合作能让我们进入更加广阔的全球市场，对魁北克省或庞巴迪而言这都是喜讯”。

  绝处逢生的庞巴迪更不待言：空客的介入虽然令庞巴迪这一加拿大高科技制造业最后的骄傲“从此血统不纯”，却有助于提振该系列的市场号召力和市场信心，从而再度唤醒人们对当初C系列“2034年占领全球100-150座客机市场大半壁江山”，交付4000架以上雄心壮志的回忆。庞巴迪CEO贝尔玛尔（Alain Bellemare）对空客的“义举”表示“非常高兴”，称赞空客是“魁北克省和加拿大联邦最完美的合作伙伴”。

  问题是接下来呢？波音也好，特朗普也罢，显然都不会咽下这口气，跌宕起伏的民航“小干线”大戏，只怕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