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一张沉沉的脸
原标题:耶路撒冷,一张沉沉的脸
理想国按:
这周三,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很快,巴勒斯坦抗议民众与以色列军队士兵在约旦河西岸与耶路撒冷两地爆发冲突,据外媒消息,冲突已造成数十人受伤,并且仍在发酵升级。
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的关系是中东的核心问题,巴以冲突被称为“世纪难题”,而耶路撒冷是其中的关键。这座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圣城承载了太多的纷争和苦难,是一座命运多舛的“悲情城市”。有一种说法:上帝给世界十个美丽,有九个在耶路撒冷;上帝给世界十个苦难,有九个在耶路撒冷。
但我们常听到耶路撒冷这几个字,不知大家真实的了解有多少?今天我们抛开这次具体的事件本身,来看看作家云也退笔下这座三大宗教共同圣城平日的模样。
耶路撒冷,一张沉沉的脸
文:云也退
要理解耶路撒冷,就想想月亮好了:明月几时有?代表我的心,但有时候,你又会恍然想起,这个美好的月亮不过距你亿万公里之外的一块布满环形山的冰冷而荒凉的大圆石头。耶路撒冷也同样如此。你一面膜拜它,视它为朝圣的终点,一面要在小贩们夹道的吆喝声中钻进圣墓大教堂,排着队去伸手摸那个据说耶稣诞生于其上的石孔。
这篇短文写于四年前,其中的内容和观点,一多半都已收入我的《自由与爱之地:入以色列记》中。每个人都想跟耶城有个约会,有的约会它的美,有的约会它的古老,有的约会它与先祖的关系,其结果就是总能遇到情敌,互相看不顺眼。因为人为添加的意义,耶路撒冷成了“永恒之城”,但除了冲突之外,永恒之城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它频繁易主,屡屡重建。不过,这种悖论恐怕是最般配它现在的主人——以色列人的,也正因此,以色列人将倍加紧张地享受川普总统冒失的嘉封。
——云也退,2017年12月8日
我把相机放到淡黄色的巨大地砖上,镜头将前方远远近近的几条腿摄了进去,它们被裹在黑皮鞋和黑裤腿之中。一个人快步过来,一脚踢开相机:“NO SHOOTING!”他吼道,黄须黑帽之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我去过很多次哭墙,平时去过,安息日也去过。安息日是犹太律法里的基本规定,每周五太阳落山到次日太阳落山,这一天里犹太人必须放下一切手头的工作来守安息日,犹太人是个宗教民族,以宗教而非血统基因为纽带,所以,律法要求他们必须保持与他们的上帝之间的交流。
耶路撒冷旧城哭墙云也退/摄
不过,目前的犹太人宗教程度不一,有的仍然严守两千年来的复杂戒律,有的则弱一些,只守一部分底线性的戒律,在祷仪方面不太重视,还有的则彻底世俗化,基本不过安息日。安息日来到哭墙前哭泣的犹太人,都是当地最正统的犹太教徒,他们永远严肃,不苟言笑,情绪上来了,会怒向拍照的游客。
直到现在,以色列的象征依然是哭墙,对以色列和圣城一无所知的人,看到哭墙的画面也会明白这是哪里的标志性景观。但是,一个虚幻的印象植入在人们的大脑里,即,这就是犹太人,他们都是一群男女分开、手捧经书、背对着所有人、面冲高墙喃喃自语的人,犹太人是个额头上烙着“虔信”二字的怪异民族,一个悲伤的民族——他们以哭为神圣,不明就里者,甚至会以为他们哭是为了大屠杀的死难者。
其实,来到这里贴着墙壁祈祷号哭的只是“宗教犹太人”而已。以色列有500万犹太人,其中宗教人群的比例不到20%,不过,他们总能聚集在一起,声势浩大,场面威严。
耶路撒冷街头一景云也退/摄
耶路撒冷建在山上,夏天有微风习习,比起特拉维夫等地,这里的气候算是比较宜人的。在老城区,商店、跨巷楼、隧洞提供了无数遮荫地,不过,位于老城区东南角的哭墙前,一大片广场却暴露在太阳下面。我看到圣地导游们带着一堆一堆的游客走来走去,顶着烈日做讲解——哭墙是第二圣殿被毁后遗留下的一堵墙,至今有两千年历史,没有一刻钟是讲不下来的。
关于广场上建遮阳蓬的事,耶路撒冷人讨论过很多年,但拉比集团——也就是犹太宗教界的权威——予以抵制。他们认为自己是哭墙的主人,认为在广场上建任何此类设施,都会玷损哭墙的荣光伟大。
我于2009年和2012年两次来到耶路撒冷,发现城里有两个显著的变化:
第一,2009年还挖开了一半的雅法路终于愈合了,路上静悄悄地跑着一列轻轨列车,它把赫茨尔山和游人如织的老城连接了起来,这是一件大事,要知道,善于争论的以色列人向来对事关大众的市政建设极其敏感,修一条横贯城腹的铁路,尤其是在气氛保守的耶路撒冷,不讨论个十年八年,不跟宗教界人士成千上万次磋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列车虽然通车,但它的体积、性能、形态、价格制度等等,很明显都是经过长时间博弈才确定下来的,例如,除了车头的铃铛响,它的噪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它的速度非常慢,但还不至于被自行车给赶上;它的价格跟公交车相仿,但如果你是搭了公车来坐轻轨,则可以免票。当地的朋友告诉我,列车刚通车时曾碰伤过行人,这才开始考虑加上铃铛,因为舆论愤怒地指责它“声音太轻了”。
我搭了好几次轻轨车,确实静如处子,乘坐如履平地。坐车的犹太教徒可以稳稳当当地拿出经书阅读。车子路经一大片休闲区,两边的风物依旧,人们默默地行走,出租车远远地躲着它,它的出现抢走了他们本来就不多的生意。
我觉得,轻轨的运营商已经仁至义尽了,但耶路撒冷人仍在组织各种抗议:他们抗议两列车间隔时间超过了10分钟,违背了经营方的承诺,抗议车站遮阳挡雨的设施不足,抗议列车从最初的免费改为收费。每报道一次抗议,媒体就会不厌其烦地把轻轨的来龙去脉交待一遍,以填满版面。
第二个变化,是我一到这里就感觉到的。我的房东,一位刚刚结束兵役的年轻男子(以色列规定适龄男性要服三年兵役)用这样一句话欢迎我:“耶路撒冷是个没有笑脸的城市。”
我们一同去走那些他早已走了无数次的老城区,游人塞满了那里面的每一条巷道。老城分四个区:犹太教徒区、穆斯林区、基督徒区和亚美尼亚人区;有八道门,数西边的雅法门气魄最大,北边的大马士革门内外都是穆斯林的聚居地,城砖色暗,天都比别处的低;东边的金门正对着著名的橄榄山。整个老城坐落的地方就叫“锡安山”(Mount Zion),大流散中的犹太人,就用“锡安”来指代他们眷恋的《圣经》故土。
耶路撒冷、拿撒勒、阿卡这些以色列境内的老城里,到处都是淡黄色发黑的石头建筑和凌乱错杂的小巷子。云也退/摄
在老城里逛腻味了的游人,陆续出金门登上橄榄山。汲沦谷从山的西侧延伸到城南,与欣嫩谷相接。站在谷的东侧西望,老城城墙从圣殿山植被稀疏、黄绿交织的山岗上巍峨地耸起,穆斯林的圣殿——金顶清真寺——就那么光灿灿地停留在你的视野中,被周围不同层次的城砖、岩石、墓碑、屋顶一起掩映着。
汲沦谷里过去有水,如同护城河一样一直流到南边的欣嫩谷,古代的闪族人在欣嫩谷里给火神摩洛克献祭儿女,现在,这里是一个由英国捐资建造的公园,从谷里爬上来,两脚都会沾上红红的黏土。
在橄榄山上向东南望去,目光越过大片大片碎碎的白房子,你可以看到死海模糊的影子,像地上的一滩墨蓝色水迹,一动不动。橄榄山上最显眼的一栋建筑是万国大教堂,设计者为安东尼奥·巴尔鲁奇,时间为1924年,正面穹隆上巨大的马赛克拼画讲述着耶稣基督替世界承受苦难的故事。围绕着教堂的是一大片古老的橄榄树林,即著名的“客西玛尼园”,耶稣据说就在此园中被捕,园中的三棵超过2000年树龄的老树,人子献身时,它们应该已经在场了。
不上橄榄山,你不知道圣城的味道。这里的风是沉甸甸的,再晴朗、再明媚的天,圣城都给人一种日头即将西斜,有什么东西将要缓缓降落的感觉。橄榄山不过是个小土包而已,一旦登临,人却笼罩在一片奇怪的寂静里。缘城墙外围行走,从被拐角挡住的地方驶出来的机动车都仿佛是蹑手蹑脚的,到处是裸土、杂草和岩石,黑袍黑帽的教徒们腋下夹着书本,在一车一车的游人跟前面无表情地走过。
构建耶路撒冷的石灰岩和白云石灰岩是尚存于人类世界的最古老的建筑用石之一,自公元前到现在,老城内外的建筑,乃至整个耶路撒冷的建筑,至少是外立面,都是用这种石头砌成的,越是年深日久,石的颜色越黑,尘土、雨水和风协力把石头雕出沉吟的表情。古代耶路撒冷周围布满了采石场,犹太人移民来到圣地后,有许多人从事的也是采石的行业,现在,采石、制石这类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基本上都交由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来完成了。
既然圣城的气氛一贯如此,为什么我仍会感觉,这里的人比过去更加肃穆、更加压抑了呢?哈伊姆说,那是因为城里的世俗居民流失得太快了,虔诚教徒的比例比过去更高了。世俗人群是一个城市活力的来源,但在耶路撒冷,他们感到自己并不是主人,而必须服从很多来自犹太教的限制。于是,他们把搬家提上了议事日程,数年来,撤离圣城者中不乏知名学者、退休法官、工程师,各种知识精英。按理说,艺术家是最喜欢住在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的,但如今,就连他们都不满于大环境:市场不振,办展览的困难日益增多,光顾画廊的顾客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沿着老城城墙外侧的草地缓缓而行,这片绿化带看上去并不起眼,实则意义重大:它是特迪·科勒克——耶路撒冷第一任犹太市长——力主兴建的。1967年“六日战争”后,在科勒克治下,耶路撒冷朝一个文化多元的国际化城市的方向迅猛发展,犹太教徒、穆斯林和基督徒在这里都能找到自己所要的东西,彼此和睦相处。而最近十年来,情况却远远不如当年了。
圣城需要一个更加开明的市长,能够宽纳不同信仰、不同习惯的人。一个城市要想繁荣,没有包容精神是不可能的。哈伊姆参加了世俗犹太人的社团,投入到“拯救圣城”的活动之中。有着数千年历史的耶路撒冷,神圣的耶路撒冷,金色的耶路撒冷,如今流传着一句俄国谚语:自己活,也让别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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