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代课老师20年、月薪1千，夫弃子离

刘强东去河北当名誉村主任，宣称请老师每月薪资不低于1万元。

  这个消息震惊了许多老师，其中也包括远在湖南新化的曾玉梅。

  怎奈她只是一名代课老师，处境尴尬，薪资1千元/月。

  她连自己都有点难以养活，教了20年书，而今夫弃子离，孩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像很多新化人那样学做打字复印。

  口述 曾玉梅

  记录 张璇

  1.学生欢呼：曾老师回来了

  我叫曾玉梅。1997年，24岁的我拿着当时还比较“出众”的高中文凭，开始在我的家乡——新化县石冲口镇，做一名代课老师。

  之所以做了20年代课老师，是因为我的存在，一直被需要。

  在落后的小城镇里，贫穷的确限制了人们的想象。以至于每个孩子被灌输的信念，就是把握读书的机会，完成父母“鲤鱼跳龙门”的期盼。

  我任教的和平学校，位于石冲口镇边远山区，全校一到九年级，共有学生260名，老师14名。其中，有6名是代课老师。

  大城市里的学校都倡导着，老师要提高专业教学的质量。而对我们来说，任何一门课程都要成为“专业”，每个老师平均教两到三个年级的多门课程，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正因为缺老师的情况十分严重，2008年，当代课老师陆续被国家清退时，我非但没有被清退出教师队伍，还被苦口婆心地劝回了学校。

  “曾老师，你不回来没法开课。学生们都等着你呢。”那一年开学的9月1日，校长刘松明在电话里无奈地说。而我，哽咽地答应了。

  学生们为我的归来感到高兴，欢呼“曾老师又回来了！”当时，我的眼眶里泪水直打转，一边感动着学生对我的爱戴与不舍，一边悲伤于我仍将继续的代课生涯。

  2.暑假曾南下广州做流水线

  村镇经济落后，工资水平本就不高，加上代课老师的身份处在“灰色地带”，我付出的辛劳和得到的收入之间，差距被无限拉大。

  20年来，我的工资从每月180元涨到300月、400元，到现在的1000元，一年发放10个月（代课老师寒暑假不享受带薪休假待遇）。除此之外，村里出于对我的关照，每年会给我送点车费。

  仅仅靠着这点微薄的工资，我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开支。说得难听点，我连自己都没办法养活。所以，在其他老师都在休息的寒暑假，我不得不外出打工来赚取所需的生活费。

  最远的一次，我南下广州。厂里给我六七百一月，是一份流水线上的高强度劳动。比不上那些手脚快又好的年轻人，我面前的货物总是堆得很高，怕被人骂和嫌弃，我常常一吃完饭就去上班赶进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办理健康证时，我被检查出得了肝炎，体内的转氨酶值比正常人高出许多。厂里待不下去，我只能回家。此后，我的生活支出里，又多了一项吃药的费用。

  我如此窘迫的生活，被父母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他们二老拿出多年存起来的二万元积蓄，给我的时候只说了句，“算是借给你的，慢慢还”。

  3.孩子外出：去学打字复印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1994年，因姐姐的意外病逝，我从长沙回到农村的父母身边。像大多数农村女孩一样，经同乡介绍，我早早步入了这座婚姻的坟墓。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一个儿子。孩子嗷嗷待哺，而丈夫却终日好吃懒做，家庭生活没有一丝收入来源，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了代课老师这份工作。

  但做代课老师获得的收入实在太少，我们母子俩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2003年法院判决离婚后，因我无力抚养，儿子也不能留在身边同我一起生活。

  从当初夫弃子离的苦痛，到现在形单影只地生活，我每年“养”了一群又一群的孩子，送他们去梦寐以求的学府深造，却依旧养不活、也没养好自己的孩子。

  像不少新化人一样，儿子初中毕业后被送去学习打字复印，走上了那条外出打工的人生路。

  4.我用阿Q精神为生活解围

晚自习停电，曾老师班上的学生们借着烛光继续学习。

  今年一过，我就45岁了。在奔赴知命之年的途中，我开始明白，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得到和失去的过程。

  去年上学期，学校八年级学生即将参加生地会考，生物课缺少老师教学的危机却再次出现。二十几年没有接触过《生物学》的我，在学校的万般嘱托下，硬着头皮挑起了这副重担。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白天教语文，晚上“恶补”生物教材。将考试重难点归纳在笔记本上供学生借鉴参考，每次模拟考后写教学的反思和总结。

  边学边教边改的方法，如愿换来了去年会考全镇第三名的好成绩。

  2017年中考，我校阳秀玲同学以总分1001分考入新化一中“黄勇班”，成为考一本的“好苗子”。她是我从初二开始带上来的学生，作为老师，我和她一起完成了中考最后的完美冲刺。现在的她，常常一放月假就回学校看望我。

  在刚结束的“国培计划”2017“送教下乡”活动中，我主动报名并参与了全过程。一些正式的老师小声问我，你只是一个代课老师，又不需要学分，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来参加培训？

  我的原因很简单，这次的活动是关于“作文教学”的教研培训，而我主教语文这门课程。我虽只是一名代课老师，但也要对所有学生负责。

  这就是我20年代课人生的得与失。生活上贫实，精神上富有，过着阿Q式的理想生活，省吃俭用，不与任何人攀比，虽苦犹乐。

  5.父母在，我无法去远方

  在国培活动的破冰介绍中，许多人被我这段代课故事所感动。

  在微信群里，有人骂我傻，说我笨，说“就是去扫大街也比你当代课老师赚得多阿！”

  也有人怜惜我，为我的今后出谋划策。“去广东一些经济发达的地方当老师，工资待遇绝对是你现在的好几倍。”“凭着20年的教学经验去开一个家教培训机构，收入肯定不会差。”“你这个年纪正好适合去当月嫂，做得好月收入都可以过万！”

  这些看似很容易完成的事，对我来说却很难。

  我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年迈的父母，使我无法去远游，再拼搏。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人脉资源，无法承担生意失败后的损失，自己开家教培训机构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至于转行，我还没有想好做什么。

  等送完这届毕业班，我真想去县里的私立学校试试，听说通过考试后，仍然是每月1000元的试用期。

  做一名代课老师，得到与付出难成正比的这种苦闷，我已经承受了二十年，这一次，我只想去挑战未知的自己。